房遺愛與國子監同窗匆匆交談幾句,便邁步趕上鳴鑼開道的衙役,沿著長安鬧市,繼續起了狀元郎的遊街之旅。
國子監生員眼望房遺愛離去的背影,先前還興高采烈嚷嚷著要放鞭炮慶賀的眾人,眼下全都變成了霜打的茄子,站在原地蔫了吧唧直發愣,心裏更是說不出的奇怪滋味。
走在長安街頭,房遺愛所到之處盡是一片嘩然,眾百姓指手畫腳,一時哪裏肯去相信大名鼎鼎的布衣榜首,竟然和臭名昭著的“逃兵駙馬”是同一人。
新科進士跨馬遊街,是禮部大堂先前製定好的路線,不明就裏的禮部尚書、侍郎一心秉著讓狀元郎出盡風頭的念想,挑選的路線盡都是長安城最為繁華的街道,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場細心策劃的遊街反倒好心辦了壞事。
房遺愛一行人在鳴鑼開道中,已經將路線走過了大半,而唯一一條長街則是秦府所在的長街鬧市。
眼望大門緊閉的秦府,房遺愛低頭無聲歎息,自知此事已經將秦府上下一幹人等拖下水的他,哪裏還有臉麵去見秦瓊?更不要說對他一往情深的秦京娘了。
一路行走,房遺愛從最初的坦蕩,再到麵對國子監同窗使得羞臊,最終變成了眼下感官麻木隻顧低頭行走的木雕傀儡。
房遺愛走過一棟石製牌樓,隨著三聲炮響,今天這場震東長安的進士遊街,也在長安百姓的喧囂中落下了帷幕。
長孫津等人翻身下馬,在對著白簡拱手道別後,各自分道揚鑣,隻留下身著罪衣的房遺愛站在原地頷首不語,他的一雙眸子看向腳下的青石板,思緒早已空空無也,狀態就好像清晨剛剛起來坐在榻上回神的孩童一樣。
白簡走到房俊麵前,輕歎一聲,安慰道:“兄弟,跨馬遊街已經完了,回府吧?”
思緒被白簡重新喚醒,房遺愛有些木納的點了點頭,伸手接過狀元紅袍,徑直朝著房府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可還沒等他走上幾步,便被白簡喚停了下來,“牽著這匹禦馬,這是萬歲上次給一甲前三名進士的,按照規矩是不能牽回宮中的。”
房遺愛抬眼看向內侍臣前來的高頭大馬,苦笑一聲,隨即接過韁繩,剛想轉身離去,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看向白簡,房遺愛沉吟了一會,拱手道:“房俊有一事相求,還請總管幫忙。”
白簡避開內侍臣的耳目,湊到房遺愛麵前,小聲道:“跟哥哥客氣什麼,兄弟有什麼話就說吧。”
房遺愛看向白簡,見這位平日被自己戲謔的內侍臣,在落魄關頭竟沒有落井下石,還以兄弟相稱,不由心生感動拱手道:“還請總管去到秦府將高陽公主接回房府...小弟身著罪衣遊街一事,還望總管不要對秦府中人提起,免得...免得他們跟著我擔憂。”
“好,咱家這就去辦。”白簡看著一身罪衣的房遺愛,怎麼看怎麼別扭,“兄弟,眼下遊街已過,你還是換上紅袍返回房府吧。要不然讓老太太看到,恐怕還得跟著著急。”
“多謝總管提醒,告辭。”辭別白簡,房遺愛牽著禦馬徑直朝一條小巷走了過去,等到換上紅袍、帶上紗帽後,房遺愛這才騎馬朝房府趕了過去。
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房遺愛乘馬返回房府,將禦馬交給眼珠子瞪得溜圓的管家後,這位換上紅袍的狀元公這才撩袍走進了房府之中。
站在盧氏夫人的臥房前,房遺愛沉吟了半晌,最終還是沒能鼓足勇氣敲開母親的房門,留下一聲輕歎後,便皺著眉頭踱步回到了自己的臥房之中。
回到臥房,房遺愛唯恐高陽待會看到隱藏在紅袍下的罪衣,趁著妻子還沒回來的空隙,他連忙換下罪衣,再將罪衣嚴密的藏在衣櫃當中後,又順帶洗了把臉,這才坐在茶桌前仔細回想起了,之前在禦花園暖閣上李世民的話中深意。
一番冗長的思忖過後,確認自己的做法並無差錯後,房遺愛惴惴不安的心這才勉強落了下來。
“萬歲賜我罪衣,一來是暗示我必定會被抓緊察院嚴刑審問,二來十有八九是要我當著全城百姓謝罪,嗯,細細想來也隻有這個解釋最為穩妥了。”
正當房遺愛思緒飛揚,不斷反複揣摩李世民話中深意的時候,之前被他虛掩著的房門隨即被高陽推開了一條縫隙。
高陽眼望身著紅袍、帽插金花的房遺愛,一雙杏眸中滿是欣喜之色,進到房中帶上房門後,伴隨著陣陣輕笑,這個已為人婦的小丫頭徑直撲進了夫君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