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此生此夜不長好 明月明年何處看(1 / 2)

晚飯的時候,基田送進來豐盛的食物,我沒有動。他又端進來熱水和衣服,我洗過身子,穿著睡衣,裹著被子靠著榻上的憑幾發呆。衡之幾次想進來,都被我趕了出去。也許下午的意外真的隻是他的衝動,但我隻想靜一靜。

半夜,靠著憑幾朦朦朧朧的我感覺似乎榻邊有人,迷糊地睜眼,子言的臉影影綽綽。我把眼睛閉上,腦子開始艱難地分析剛剛的畫麵。在身體撐不住要再次睡去之前,我終於意識到——我沒有在做夢!

我驚得一下睜眼,看見他就在我的眼前。我不去管他的臉色,隻是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我一下撲到他的懷裏。他不知道下午發生的事,有些意外地摟住我,拍著我的背的手一開始還有點僵硬,到後來,就變得無限溫柔。

我以為,他現在心裏肯定很滿意,因為他的默默終於回來了。

但我卻錯了。

事實上,他隻是單純地感動,單純地開心:他的愛,終於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而一切的改變,都源於我們被鎖在海豚的小院子外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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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侯,跟著我們到山穀裏的子言正要把被他劈暈的念思扔給別人,卻發現了掛在她脖子上的一個玉指環,霎時間他的呼吸有些不穩,一直隨侍周圍的戴勝發現不對勁,現身上前來提醒,子言才回複鎮定,叮囑過戴勝後,自己帶著念思離開了山穀。

就像我和仙女情同手足一樣,子言也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那位哥哥,叫秦離。秦家曾經是韋家的鄰居,秦伯伯飽讀詩書、秦阿姨賢惠端方。在他們的教育下成長起來的秦離自然也是溫文爾雅,品性善良。在子語出塞之前,秦家因故遷居四川,但子言和秦離一直保持有聯係。在當年的一封封書信裏,子言知道了秦離出門遊曆、知道他遇上了一個心愛的姑娘、知道他把祖母的玉指環贈與那位娘子、知道他們最後黯然分手、秦離痛不欲生。

離開嶺南去長安的時候,子言特地去見過秦離一麵。多年後的重逢,歡笑依舊,但秦離已多了一份無法言喻的悲傷,為了那個姑娘,為了念思。

子言曾提議秦離和他一同去長安,被拒絕了。秦哥哥隻想繼續周遊,希望好山好水能撫平心中的創傷。子言自然是怪念思的,在他看來,“緣分盡了”從來隻是借口,隻是那個女人為愛的凋零而找的理由。

但當他把念思帶走關到屋子裏,當他向念思表明自己的身份,當念思知曉他子言與秦離的關係的時候,他看見一向努力保持著冷靜的念思竟然突然崩潰了。

念思終於明白為什麼兩人身上有一樣的香氣、為什麼兩人的眉眼有著同樣的俊朗、為什麼在麵對心愛的人時會出現相似的溫柔,為什麼自己在看到韋子言為了程子語傷心時會心痛欲絕。

隻因為自己,也活在了同樣的故事裏。

聽到秦離的傷、秦離的痛,多年的堅持毫無預兆卻終於決堤。沒有哭喊、沒有撕心裂肺的表情、沒有摔東西、沒有歇斯底裏,有的隻是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聽完秦離多年的悲傷,然後窒息、以為自己會在下一刻死去。她以為自己能夠放下的,她以為自己已經快要放下了。但當故人的消息傳來,當往日的情景洶湧成海,刻骨銘心的愛戀,依然將自己掩埋。

長久以來偽裝堅強,是因為自己太過孤單。而孤單,是因為懂得的人已無法向之傾訴、希望傾訴的人無法傾聽、願意傾聽的人無法懂得。

本來可以牽著另一個人的手安安心心地麵對世間的風雨,但太過關注自我讓自己無限放大了戀愛中所受的傷,忽略了心裏的溫暖。

我們總是太遲以後才明白,兩個人的世界裏,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而是每個人都把自己劈掉一半,然後合成一個一。

難相見,易相別,又是玉樓花似雪。

念思隔著淚眼看著子言:“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子言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她,心裏同樣被見到的情景震撼到無法言語。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全部——念思情滅離去、獨自瀟灑生活;秦離痛不欲生、無法釋懷。所以念思是該被責備的、秦離是值得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