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殺心亂如麻,皺著眉頭道:“那又如何。”
徐判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好笑道:“趙兄,連閻羅王包說起持身勿輕,用意勿重,都以你為表率,可惜老兄是把自己一腔深情鎖在酆都鐵箱裏,這才能恩恩怨怨算得分明。如今鐵箱已破,七情六欲都回來找你,老兄就不怕嗎?”
他說著,還伸出手指來算了一算:“四個人的情債,一個人正好是五斤,按理說這五斤已經物歸原主……趙兄,你仔細想想,最近對誰動了真心?”
趙殺呆若木雞,徐判官再說些什麼,他也聽不進了。
徐判官連喊他幾聲,見趙殺充耳不聞,怕被生人撞見,隻好又無聲無息地隱沒在黑暗裏。
等趙殺清醒過來,頭頂月影清疏,花上夜露垂垂。
他扶著腰,拖著腳步往前走去。
多了五斤重的情愛鐐銬,身上果然重了許多。
他心裏翻來覆去的是阮情那張臉,一會是他嬌聲喊著王爺,一會是他握了玉簪,想著以後的心上人。
百年樹人,育人何其難也。
這些天來,他隻顧著那朵紅桃花,眼看著花樹越長越歪,火急火燎地想扶正花枝,未曾低一低頭,看看自己深陷的泥足。
趙殺就這樣心事重重地走著,直走到王府一角,見到一方小小藥園,才停了下來。
藥圃裏種滿了各色藥材,以竹籬相隔,遠遠的引了泉水澆灌,一株一株長勢喜人。
趙殺聞著藥草清香,心頭煩惱也淡了些,不禁多站了片刻。
沒過多久,藥園主人出來,手裏拿著藥鋤藥簍,一身白衣輕如月色,雙眉彎彎恰似翠羽,不是許青涵又是誰。
趙殺驟然看見許大夫,板起臉來,咳嗽了幾聲,正要負著手離開,就聽見許青涵淡淡笑道:“趙王爺終於來了。”
趙判官臉色僵硬,這許大夫身上功德太盛,內外俱美,尋常陰曹鬼判多看他一眼,就免不了心生好感,想給他勻上十年陽壽,許配五六房嬌妻美妾,趙殺自然不能免俗,怪隻怪上藥之事太過惱人……
許青涵挖了幾株藥草,才朝趙殺點了點頭,輕聲道:“王爺,屋裏說話吧。”
趙殺想到也欠了這人的債,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許大夫那間屋子一如其人,確實有些清寒。隻是因為主人氣質出塵,襯得那紗帳竹床、大小竹架也格外雅致。
許青涵把趙殺引到竹床上坐好,才去斟茶倒水。趙殺坐得有些難受,捶著腰站起來,四處走了兩邊,見角落裏堆滿了瓶瓶罐罐和大大小小的藥臼,處處彌漫著一股藥香,忍不住多吸了兩口氣。
許青涵回來時,趙殺已經伏在桌上,有些昏昏欲睡。
許大夫愣了愣,這才想起屋裏還燃著辟邪寧神的線香,走過去把香爐熄了,湊到趙殺耳邊問:“趙王爺,王爺?”
趙殺困得很,強撐著精神應了一聲。
許青涵溫聲道:“王爺身體應該大好了,今天來,是要取我性命嗎?”
趙殺聽得越來越糊塗,口齒不清地說:“胡說八道。”
許青涵低聲說:“我撞破了王爺的事,知道的太多,早就想到有今日。”
趙殺又罵了一句:“胡說……”
許大夫自顧自地交代起來,說他院裏哪一株藥草珍貴,屋裏哪一瓶藥靈驗,藥田要如何施肥除草,請趙王爺替他好生照料。
待一切交代妥當,便徑自起身,柔聲道:“許某一生治病救人,因為替王爺出診……而死,也算死得其所。見血封喉的□□,許某自己就有幾瓶,不勞王爺動手,我自行了斷便是。”
趙殺聽得額角全是冷汗,想站起來拉他,又軟綿綿的起不了身,恐怕是自己身上沾了鬼氣,許青涵屋子裏驅鬼辟邪的艾葉、朱砂、雄黃又存的太多,想到這裏,更是急急喊道:“站住!”
許青涵一心尋死,哪還管趙殺喊聲震天,走到門邊才稍一駐足,輕聲道:“王爺日後要多行善事,自己多多保重。”說著,就要出門。
趙殺生怕他真想不開,隻好顫聲說:“本王……並沒有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