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殺支支吾吾半天,正打算狠下心來,快刀斬亂麻。趙靜卻開始咳個不停,到後來氣若遊絲,伏在床頭,一口一口地咳血。
趙判官嚇得掌心冰冷,原先的念頭也不翼而飛,隻顧著抱著自家弟弟,不住地為他撫背順氣,板著一張臉撇清:“方才都是一派胡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趙靜病氣入骨,咳了許久,才問:“什麼叫、這一世先償給別人?”
趙殺被他說中痛處,冷著臉不肯說話。
趙靜把手從趙殺手心裏掙脫,轉過身去,麵朝床裏躺下了,輕聲笑道:“你既然有了心上人,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
趙殺不明白要怎麼回他,木然坐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那弟弟終於肯開口:“哥哥要想讓我走,其實也不難。”
趙判官聽到這一句,居然有些不是滋味,皺著眉頭,半晌才胡亂一點頭,隻道:“你說。”
趙靜仍拿背衝著他,縮著肩膀,斷斷續續地說:“等我病死了,我就礙不著你了,想來也、不會太久。”
趙殺臉色鐵青,心裏直如亂刀絞過,登時暴怒起來:“胡說、哥哥會治好你的!簡直是胡說八道!”他掰著趙靜肩膀,硬是把人翻轉過來,可趙靜臉色仍是興致缺缺,睫毛半掩著琥珀色的眼珠子。
趙判官看得心如亂麻,竭盡全力地哄著弟弟,發些兄弟情深的誓,腦袋卻越來越糊塗。自己連拋卻天庭肥缺,在人間輾轉許多世、戰戰兢兢還債的話都說了,如果這也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該拿什麼來償。
趙靜被他這樣一嚇,病情越發沒了起色,每日裏懨懨躺在床上,要偎著趙殺才能入睡。
趙判官一個個大夫請過去,個個束手無策。
有一日,他手背上忽然現了白桃花,趙殺那一整日都魂遊天外,守在王府門前,等到深更半夜,才有金屋最年邁的一位老大夫拄著竹杖顫顫巍巍地過來,說他在將軍府裏,見到了許青涵。
趙殺連夜寫了拜帖,翌日清早就去登門。
那將軍府建得威勢淩人,烏壓壓一片簷瓦,不知有幾重庭院。司徒家向來功彪史冊,建威將軍司徒靖明更是不世出的猛將,坊間盡是些的傳奇傳記,連趙殺都偶有涉獵。
他站在門口,心頭惴惴,好不容易熬到門童來請,才領著府裏最健碩的幾名武師進了院,在一株花樹下尋見司徒將軍的身影。
那人並未著甲,穿著玄色箭袖,腰身緊束,挎著長劍與箭囊,看背形也並非是肌肉虯結的惡漢。
趙殺這才鬆了口氣,正暗暗盤算要如何委婉地開口,身後的護院就搶先嚷嚷起來:“我家王爺看上的人,你也敢搶!”“識相的就把人交出來!”
趙殺嚇了一跳,已是回旋不及,連司徒靖明都轉過身來。
那人軍功在身,偏偏膚色還生得雪白,修眉鳳目,眼睛如秋水一般,可惜戴著青銅麵具,雕成惡獸呲嘴的模樣,把下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容光隻露出七成。
想到許大夫住在他府裏,這人又時常舞刀弄槍,隻怕動不動就要受一受傷,上一上藥,趙殺眼睛倏地多了幾道血絲,勉強道:“許大夫原本是我府裏的門客,聽說這些日子在將軍府裏借住,可否讓我見上一見。”
那人還是不說話,靜靜望著趙殺,眸光極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