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殺急道:“不錯,我答應了的,我答應過你。”
許青涵看到他這邊焦急,蹙了蹙眉,緩緩道:“縱使王爺不答應,我也會一樣地救人。可王爺為了弟弟,一麵答應下來,一麵找來身材相似的無名屍首,換上常穿的那套蟒袍,弄塌碑亭,裝作自己身死,不肯踐諾……不是更加可恨嗎?”
他說到這裏,嘴角竟是泛起一絲輕嘲冷笑:“我難道不曾告訴過王爺,看見你頭破血流、生死不知,心裏難免傷心,王爺還要這般捉弄我……”
“不過若非如此,許某哪有此刻的天高海闊、雲淡風輕?多謝王爺成全。”
趙王爺久久回不過神來,直至許青涵站起身,替他往藥爐裏加了些水,把藥引一並放入煎煮,趙殺怕許大夫燙了手,仍想捏著那人的掌心細瞧。
許青涵笑道:“王爺盡管放心,許某已經醒了,如今對趙王爺並無情意,自然不會加害靜公子。”
趙殺頓了頓,終究緩緩讓開,緩緩點了點頭,眼眶通紅,低聲問道:“這樣想……你當真會好受一些?”
許青涵隻以為這人會舌綻蓮花,拽著他不放,說出許多綿綿情話來亂他心神,聽到這無頭無尾的一句,竟是生起些許錯愕,旋而斷然道:“是,撥雲見日,再世為人,自然要好受許多。”
趙王爺小聲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欠了你許多債,隻要你心裏能高興一些……”他說到這句,不知為何滿臉落寞,眼睛裏居然再度落下淚來,忙負著手,背過身去,抬腿走了十幾步。
許青涵蹙眉看去,正看見趙王爺腰身清減了許多,向來挺拔如鬆、飽凝氣勢的脊背也微微佝僂起來,仿佛畏寒似的,任誰上前,都能把他推得摔倒在地,心裏幾乎有所動搖。
然而下一瞬,許大夫又去照看爐火,等火候一夠,就踢起土灰把柴火蓋住,將濃稠藥汁倒進碗裏。
許青涵連叫了幾聲:“趙王爺,王爺,藥好了。”
趙殺像是剛剛聽見,臉上不知是冷汗還是熱淚,歪斜地走了回來,嘴裏仍在說:“那就好,那就好。”
許青涵怕他端不穩,親自替他捧著藥碗進了馬車,叫醒趙靜,一勺勺喂人服下。
趙殺於恍惚失神之中,臉上依舊透出一絲感激之色,站在車廂外,怔忪看著他。
許大夫直至此時,仍未聽見趙殺有半句辯解,自然心如鐵石,低聲道:“莫約十個時辰過後,藥性催發,言蠱就能吐出來。”
趙殺隻是點頭,目光不曾有片刻從許青涵身上挪開。
許大夫扶趙靜重新躺好,從馬車上跳下來,手指勾著披風係繩,一點點扯開趙王爺親手係的同心結,脫下素色披風,疊好遞給趙殺。
趙王爺不肯接,強笑道:“你穿著……好看……”
許青涵卻道:“我聽山野樵夫說,再往西去,有村落遭了瘟疫。許某想略盡綿薄之力,一路往西邊走,沿途行醫,走到哪裏就在哪裏落腳,就不同王爺一道回去了。”
趙王爺臉色慘白,還是許青涵不容分說地把披風遞到他懷中,他才勉強接下,臉上仍掛著艱難慘淡的笑意:“那便好,本王欠了你許多債,往後要是……”
許青涵聽了這話,雲淡風輕地笑了一笑:“王爺,不會有往後了。”
可等他當真走了,身後始終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分開枯枝,遠遠跟在他身後。
許大夫不由停下來,沉著臉,輕聲問他:“趙王爺,還有什麼事嗎?”
他聽見身後人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青涵,我再看你幾眼就好。”
許青涵隻好在原處站了一會,等他心中微覺不耐時,那人終於掉過頭,一深一淺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