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恐晝夜兼程讓黛玉吃不消,王嬤嬤便吩咐了林平,令其將船泊在原地,待黛玉恢複之後再出發。
不想隻過了短短兩日,隨行在林府船隻後麵船隻上的榮國府眾人坐不住了,尤其是此行的主事人林之孝家的。
這林之孝家的一門幾代,俱在榮國公賈府為仆,深得史老太君賈母和賈府現任當家人王夫人姑侄的信任,比賈府許多不得誌的主子尚且有幾分體麵,是以此番才會被賈母委派了如此重任。
她既然領了主子的命,自然滿心希望能早些兒帶回黛玉,讓賈母放心,繼而越發的信任自己,因此見才行進不到一半的路程,便如此耽擱,心裏不由著急起來,因此扶了個小丫頭子,便上了林府的船。
王嬤嬤聞得林之孝家的來了,忙親自迎至船上小小的花廳——在她未隨賈敏去到林家之前,二人雖算不得十分投契,總算是有三二分交情的故人,剛重逢時,因礙於心裏對賈母未知的居心有幾分懷疑,連帶對林之孝家的,她亦未正麵招呼過,此番她竟不請自來,於情於理,王嬤嬤都很該問候一番的。
雙方分賓主坐下,寒暄了一陣兒又吃了一會子茶,那林之孝家的方笑問道,“今兒我來,一來是想跟老姐姐你敘敘舊兒,散散悶兒,再就是想給林姑娘請請安,討姑娘一個示下,是明兒動身呢,還是後兒動身?我回去後也好安頓下去。”
“難道老姐姐你忘了,我們姑娘因偶染風寒,這會子正臥床調養呢嗎?”王嬤嬤笑道。
林之孝家的忙擺手道:“事關姑娘玉體此等大事兒,叫我如何敢忘?隻是,臨行前老太太再四叮囑我,讓我務必盡快帶姑娘回去。我恐老太太記掛,是以才來催請催請罷了。”
王嬤嬤似笑非笑,“依老太太疼愛姑娘的心,又怎麼會因為想早個三二日見到姑娘,而讓姑娘拖著病體趕路呢?”
此時她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疑惑,賈母這般費心的要接黛玉進京,定是有所圖的——就好像當年她為了權勢,幾乎將自己惟一的女兒,嫁給那個荒淫無度,年紀又大姑娘二十幾歲,時為太子,而今卻為“廢太子”且新近薨逝了的那個人一般!若非林如海適時中了探花,又求得了康熙帝的指婚,今日還不知是何種情形呢。
“老姐姐此言甚是,甚是……”林之孝家的囁嚅道,心裏卻是恨得牙癢癢,這個梅蕊自己年輕時就比不上,原以為如今自己已作到榮國府大管家的妻子,有體麵有排場了,定能將她踩在腳底,卻不想,於氣度上,自己仍是遜了她一籌!
目送著林之孝家的上了賈府的船,王嬤嬤對兒媳婦歎道:“姑娘這一去賈府,還不定會遇到什麼樣的煩心事兒呢,可憐她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的護持,真真讓人想著就心疼得緊呀!”
林平媳婦忙指了指裏麵,方壓低聲音道:“奶奶還是小點兒聲罷,一會子被姑娘聽去了,又該動疑了,就讓她心裏保持著對外祖母,對親情的期待之情罷,至於算計凶險什麼的,倘若沒有,也就罷了,若果真有,不是還有我們替姑娘擋著嗎?”
臨行前,如海單獨找了她母子婆媳三人到書房,作了一番細致的推測及假設,以及應付這些可能發生情況的打算和安排,是以林平媳婦很能明白自家婆婆的擔憂。
婆媳二人卻不知道,她們壓低了聲音的一番話,還是正好被瞞著雪雁雪鳶下床,欲出來透透氣兒的黛玉,聽了個正著。
黛玉現今雖隻七歲不到,卻因天資聰慧,又蒙如海親自授以課業知識,其識見和心智,早已勝過同齡人百倍不止。雖然不能王嬤嬤婆媳的一言半語中猜出具體的什麼來,卻也能知道他們所說的並非好事,而那位自己很有幾分想見到的外祖母,亦很可能並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樣慈祥,心裏難免傷心沮喪起來,再思及賈敏生前曾與她提過,說她外祖家“與別家又大不相同”,難道這個“大不相同”,就是說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