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無所謂,分開又怎樣,不分開又怎樣?從少時開始,她就在暗處觀察著我的痛苦掙紮、開心歡樂,於她來說,我不過是她觀看著的一台戲,自始至終,她都在遠處觀望。
“阿淡,這世上不止他一人,你不能這樣!”她搖著我,抱著我抽泣,可我隻覺百無聊賴。
雨一直下,一直下,如同天上麵有千萬天兵天將不斷地用洗臉瓷盆舀了水傾瀉倒下,這樣下了三天,那雨水終於停了,太陽在厚雲之間探出頭來,映得地上的水發著粼粼之光。
我還躺在床上,想著今天幹什麼呢?幹什麼呢?就聽見房門咣當一聲被撞開了,夏寄跑在前麵,夏菡在他身後跟著,臉上激動,往我這裏急速衝了過來,伸手就來拉我:“走,去看看,有奇景啊,奇景……”
我往床裏一縮,躲過了她的拉扯,擺明了不想去。
她滔滔不絕地說開了:“阿淡,你說奇也不奇,因為下了幾日雨,城外那條河的水漲得高得不得了,不過還好,幸而這河堤原本修得堅固,又有皇上派人護住河堤,倒也沒有發生什麼堤倒人毀的事故。不但沒有,老天爺還趁著這次水漲,送來不少好東西,有雕花的博古架,鑲螺鈿的箱子等,林林總總……整個河堤都沸騰起來了呢!”
她一邊說,夏寄在一邊指手畫腳比畫出那些東西的樣子來,行為滑稽,可一點也不好笑。
她見我不大起勁,於是擺足了吊人胃口的樣子問道:“阿淡,你猜猜,這河裏飄出來的東西,最奇特的是什麼?”
我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實在不想和她再做這個猜謎遊戲,於是道:“請你們出去,我要梳洗。”
我的逐客令,她絲毫不為所動,神色激動地道:“是一張床,一張大床,床上躺了一個人……阿淡,你猜出來是誰了吧?你知道城外的運河連通哪裏了吧?”
我的心開始撲通撲通跳,我跳下了床,拉開了門,就往門外奔去,隻聽見夏寄在我身後疾呼:“阿淡,你的鞋……”
可我隻覺心髒跳得幾乎要破體而出,身邊的風將衣衫刮得貼在身上,兩邊屋宇如飛一般自身邊掠過。我感覺到自己踢在了小石子上,卻覺察不到疼痛,感覺這條路是往河邊走的,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的這裏。岸堤垂柳依依,寬闊了許多的河麵翻滾著白色的波浪,沒有夏菡嘴裏說的河麵上飄著的雜物,沒有,什麼都沒有……
沒有雕花大床,床上更沒有人。
隻有一覽無遺的寬闊蒼白,襯著碧藍的天,襯著天上掛著的那輪紅日。
原來,這不過是他們給我講的一個笑話。
我緩緩地站起,隻覺全身力氣都被人抽取,卻聽有人道:“姑娘,要渡船嗎?船渡有緣人。”
他站在那艘柳葉舟上,粼粼的波光反射,將他的臉映得有如鑽石般璀璨,依舊是一身黑衣,可那黑衣卻是褲角破爛,如被亂石劃破。
有風吹過,我懷疑他那身亂衫會隨風而逝。
可接下來我開始驚慌:我剛起床,還沒洗漱,鞋子也沒有穿,一路跑過來,襪子有很多泥水糊著……隔得近了,他會不會看清我眼角有莫名的髒東西?全無美感?
我還想起娘親說過的,男子最看重的其實是女子容貌,任何時候都不能衣衫不整。
我想逃,可我一邊想著逃,一邊往他的船邊走近了去,不用他扶,就跳上了他的船,不顧他衣衫是不是一碰就碎,還把他抱住了,一邊著他的衣衫,一邊哭笑道:“再也不準你走了。”
船搖晃得厲害,他騰不出手來搖槳,不能保持平衡,因為他的另一隻手要攬住我,可這船被他一隻手搖著,離岸越來越遠。
我聽見岸上傳來了議論:“這兩人是不是私奔了啊?這位小姑娘也太不懂事了,居然跟一個乞丐私奔……”
我抬起頭來,陽光透過他的鬢角射在我眼裏,讓我隻覺,今日陽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