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萩才從一片黑暗中蘇醒過來。
被砍中的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兩盞獅子頭鼻燈已經隻剩下一點點微弱的光芒,仿佛被抽幹了燈油,隨時可能熄滅。
妖蟲巨大的身軀撲倒在距離他半步之遙的地方,大張著顎片下醜陋的蟲嘴,已經死了。它前足的倒鉤緊貼著萩的後背,隻差毫厘,就能為萩開個背了。腦袋正中心被什麼東西燒了個洞,還兀自往外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燒烤味。
難道是兩個獅子頭的傑作?
萩無力細想,試著動了動四肢,所幸無妨,除了後背受傷,其他尚且完好。他忍著背上的疼痛扭過身子,往來路望了望,鐵柵欄變得模糊不清,也不見了那些蟲子蟲孫們的影子。但凡行蟲走獸,一旦首領掛了,底下的便一哄而散,是謂鳥獸散。
盡管如此,萩並不想再次嚐試著要走到鐵柵欄以外的黑暗裏去碰什麼運氣。他的客家祖先有一句名言叫“黑暗裏不會有什麼運氣”,所以,他的客家祖先不喜歡黑暗,即便吃不起肉,也絕不允許點不上燈。即便不得已挖在地下的祭祀場所,也仍然盡可能留下長明燈,照亮神明或靈魂的行徑之路。
牆壁上的兩盞獅子頭,雖然算不上長明燈,但是卻也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他的燈芯據說采用東海龍筋製成,同時被特製的纖細銅網包裹著,燈座下的油肚與整個牆壁連在一起,能夠保證燈芯穩定燃燒上千年而不滅。
眼下,它們也都燈光微弱,隨時都有油盡燈枯的危險。
幸虧,剛才歪打誤撞,被那妖蟲用大腿在背上砍了一刀,鮮血噴了一地,衝開了大門的封印,此刻已經大門洞開。
不過萩有點不明白,家族圖譜上明明畫著雞血除封印,怎麼人血也行?難不成隻要比雞血高級的血就可以解除封印?難道人血比雞血就更高級?
管他那麼多。躺在這地上逼叨逼叨地yy也不會出什麼結果,先進去看看再說。打算跨過大門進去了看看的念頭剛閃過,兩盞在牆壁上不知道點亮了多少年的獅子頭鼻燈火一歪,“噗”地一聲熄滅了。
仿佛誰吹滅了燈。
這下好了,從一片黑暗陷入了另一片黑暗。
萩平時並不算膽小,他身邊的親人去世的時候,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宗族的祠堂裏守夜。他從小就不相信,人有靈魂,更不相信,什麼孤魂野鬼、善惡輪回這些東西。所以,當世界上隻剩下他自己和自己是唯一的親人時,他感受到的是徹徹底底的孤獨,沒有依靠,更沒有寄托。
有時候做夢夢見那些生前的親人,他們叫他的名字,抱他,和他說話,請求他不要忘了他們……夢裏的容顏、體態、溫度以及隱隱感覺這隻不過是夢境一場的痛苦,都顯得非常真實,總是讓醒來以後的萩感覺像是大病一場。
不過,僅此而已。後來,萩夢見他們的次數越來越少,有的再也沒有在他的夢境裏出現。他仍然絕世孤獨地生活在世界上,不相信記憶,不相信生死。
但是,從在地麵上看見提燈人,到後來掉進下水道,再後來逃離黑老頭,被妖蟲追殺,短暫時間裏的遭遇讓他的三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