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回來後的第二年,也就是我中考那年,童魚的媽媽,我的外婆,一病不起。
我在中考完後才知道這件事,忙問童魚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童魚整個人看起來都瘦了一圈,她抬眼,用紅紅的眼睛看著我,一言不發。
這樣的童魚讓我更惶恐。
這個外婆,我一麵都沒有見過。當年童魚生下了我,年紀輕輕就做了單身媽媽,她的生活幾乎沒有光芒。她抱著我帶著最後的希望去找了她媽,可是老太太非但不幫忙,還將她逐出家門,公然與她斷絕母女關係。
我真的不知道,天下哪個母親還會像她那樣狠心。所以那個外婆對於我,僅僅是一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已。
聽說,她得的是癌症。我初中最長最輕鬆的假期還沒有過完,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出殯那天,童魚帶著我不請自到。童家人一個個的都冷眼看著我們,我有些生氣,想甩開童魚的手,可是童魚卻是將我拉得更緊,步伐有些不穩地走向外婆。
她不會下跪吧?我想著,差點笑出聲。旁邊幾個與我差不多大的女生,應該是我名義上的姐姐,怒視著我,眼神仿佛要把我撕碎。我趕緊收起笑容。
童魚最終還是沒有下跪,也沒有什麼精彩的舉動,隻是牽著我,靜靜地、長久地看著那個遺容安詳的老人。
晚上我們睡在了外公家。來參加葬禮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外公家裏隻留有他一人。童魚仿佛渾身不自在,客氣的話和禮貌到疏離的舉止不像是外公的女兒,倒更像是一個半熟的客人。
外公坐在木椅上,豁然一笑:“你還在怪她。”語氣分外肯定。
童魚也是一笑:“是。我不夠寬容,做不到原諒她。”
我愣在了一邊。眼前的兩人,一個是逝者的結發丈夫,一個是逝者的親生女兒,怎麼他們還可以笑得出來?
“不要再怪她。她也是不得已。”外公歎了口氣,繼續說,“這麼多年,她一直很惦記你。她也該去了,這是她的命。”
我還是不懂,既然她愛童魚,又為什麼要在她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拒她於門外呢?
後來童魚接到了外婆的遺囑,上麵白紙黑字地說明了外婆最後的願望,她要把她一生財產的一半給童魚,另外還有她在二環的一座獨立的兩層小洋房。
童魚的淚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了白紙上。
這個外婆太古怪,我最終也沒弄清她生前的想法。
在外公的堅持下,童魚和我搬進了外婆留下的小洋房,外婆的錢卻分文不動地交給了外公。
搬離蕭齊叔叔畫廊的那天晚上,我問童魚為什麼會收下這座房子。畢竟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童魚愈合得很快,笑得格外燦爛,問我:“你不覺得這座房子有點舊麼?”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房子裏麵的裝修很有韻味,顯示著主人不俗的品味,可是再看房子的外麵,就會發現它不是太新,甚至有種時光流逝的味道。
所以我懂了。這座房子應該有它的意義。
“可是……你不會覺得舍不得嗎?”我問出了心裏最大的疑問。
“舍不得什麼?”童魚挑眉。
“蕭齊叔叔啊……你不會舍不得他嗎?”
童魚反問我:“那你舍得蕭涼嗎?”
“當然舍不得咯,他是我哥啊。”我不假思索。
童魚笑了:“我也舍不得咯,蕭齊也是我哥哥。”
“你……”我被她氣得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