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莊,山腰偏上,有處不大不小的全柳木製造的二層小樓,木樓旁有樹,有山梅花,還有自山頂淌下的涓涓細流。
這就是梅老太爺梅勇伯的居所。
正當山下梅氏正宅裏三百多號社會名流一同為梅海棠慶祝16周歲生日時,這幢小木樓二樓朝北的寬闊房間裏,正在開著梅氏家庭會議。成員分別是梅家老太爺梅勇伯,長子雲省省委副書記、省長梅仁禮,次子L市市委書記梅仁毅,三子C大軍區CQ分軍區司令員梅仁勇。
已過耄耋之年,期頤將近的梅老爺子身穿一套漿洗得發白的淺灰色中山裝,臥在檀木椅上,溫潤如玉的雙手輕握在扶手上,微眯著眼睛,依舊健壯的魁梧身子隨著躺椅微微晃動,如盤踞猛虎,在他身上竟絲毫看不見歲月流逝的痕跡。
雖然梅家第二代三兄弟中最小的梅仁勇今年也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老大梅仁禮更是已年近花甲,但在老太爺麵前,三兄弟依舊跟孩子似的畢恭畢敬端坐在木凳上,腰杆挺得筆直。梅老太爺不說話,三人就幹坐著,誰也不敢多一句嘴。
“老二,把你壓在L市這麼多年,心裏怨氣不小吧!”梅老太爺眼皮耷拉著,也沒看見他張嘴,可說話聲音卻突然在房間裏響起。
“不敢!”老二梅仁毅淡淡道。
他今年53歲,比老大梅仁禮小3歲,比老三梅仁勇大2歲,但麵相卻是三兄弟中最老邁的,額頭上的皺紋甚至比大他足足四十多歲的老子梅勇伯還要嚴重幾分,尤其是那雙眼睛,宛如萬年枯井般死寂,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朝氣。
“沒怨氣?看看你把你那兩個寶貝兒子教成什麼樣?文不成,武不就!”梅老太爺冷哼了聲。
梅仁毅嘴角微微抽動,想反駁,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擅自離開部隊駐地,若是放在戰爭時期,改判什麼罪你也清楚……我已經跟小李打過招呼,兩人直接開除,永不錄用……順帶讓那些人瞧瞧,誰犯錯就要為此付出代價,即便是老子的孫子也不能享受特權。”梅老太爺的語氣平淡,卻隱隱透著股威嚴。
梅仁毅不應話,神色也不變,但平攤在膝蓋上的雙手卻微微收緊。
“父親,我聽老李說過,小符小堅兩人都有留請假條……直接開除,那他們日後的前途……”身材魁梧跟梅勇伯有得一比的梅仁勇忍不住問道。
梅老太爺一雙虎目猛睜,一縷寒光掠過,聲音陡然拔高道:“前途?這兩個小兔崽子再這麼混下去,還有屁個前途?”
“那把他們送來省政府鍛煉幾年,試試從政……”梅仁禮突然接話。
“老子可不想在有生之年眼睜睜看著他們被關進大牢!”梅老太爺看了梅仁禮一眼,眼中有些不滿。
梅仁勇還想說什麼,梅老太爺徑直擺擺手,霸道說道:“你們什麼也不要再說,老子自有安排……如果他們命夠硬,有足夠造化,日後的成就……未必就會比小玄差。”
“聽從父親安排!”一直沉默的梅仁毅突然說道。
梅老太爺瞥了他一眼,道:“以L市7年前就可以媲美省城的經濟總量,你早就有資格升副省,但一直被老子壓到如今,老子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也罷,那件事已接近尾聲,L市也無需你繼續親自坐鎮,剛好浙省的常務副不久前被雙軌,浙省兩大勢力爭得不可開交,‘上麵’跟我談過,意思是讓你接……老子警告你,上任後少爭權鬥利,多為百姓做點實事。”
“是。”梅仁毅語氣雖依舊平淡,神色也依舊淡然,但他那一直灰蒙蒙的雙眸突然爆發出炙熱的堅定光芒,顯示出他內心是如何的不平靜。
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太久。
梅仁禮與梅仁勇兩人也都麵露喜色,為老二高興。
梅仁毅16年前就已經當上L市市長,恰逢老市委書記年紀到站,次年兩會一過,便可水到渠成繼任市委書記,可老太爺突然從中作梗,讓他在市長位子上又幹了整整一屆5年,直到10年前才升為市委書記。他花3年時間,讓L市經濟猛上一台階,幾乎可以跟省城分庭抗禮,連中央都對他讚賞有加,7年前,水到渠成進入中央黨校副部級幹部培訓班脫產學習,眼看著要升副部,老太爺又突然發力硬生生壓下,直到今日,前前後後他已經在L市市委書記位子上幹了整整10年。
正當屋內一陣沉寂時,空氣中突然無緣無故多出一股濃烈的酒味。
梅老太爺身形微震,坐起半個身子,愣了愣,又靠回去,冷冷丟了句:“裝神弄鬼!”
“仁毅,讓你在L市委屈了7年,是老夫的意思,別對你老子有怨氣……作為補償,老夫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也要在10年內把你弄進政治局。”低沉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帶著濃烈酒味的清風,突然自窗戶口吹進來,吹得屋內牆壁上的山水寫意畫嘩嘩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