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六十二年的雪下得早。才剛入冬沒幾天,簌簌風中還帶著秋的尾巴,雪卻從一早就飄了起來。初時隻是零星的幾片,近了中午雪也漸漸地下大了。細密的雪沫似霧若霰彌漫在皇城空中,路上的人們一個個行色匆匆的趕著回家吃晌午飯。
西鑼鼓巷盡頭的宅院,門頭的黑匾上鐵劃銀勾書著“楚府”二字。楚之煥行色匆匆一臉憂慮的走進堂屋,肩頭落了一層細雪,深藍色朝服上被雪沁濕的地方呈現出更深沉的黑色。
他顧不上更衣用飯,徑自走到書桌前抬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整個兒秋天為了戶部貪墨之案,他五更起三更睡,累花了雙眼熬白了兩鬢,案子卻依舊進展不大。這案子不但關係巨大還牽連甚廣。在這皇帝日漸老邁,太子之位未定,眾皇子暗中角力的特殊時期,皇親國戚、朝臣官員之間相互揪扯,相互利用結下的一張張無形的大網,讓案子的查辦變得更加焦灼。
就在昨天京城中一夜之間死了三名朝廷命官且三人皆是死於懸梁自盡。偌大的京城有人自盡本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可是這三個人卻是前日季欽剛剛供出的貪墨稅款一案的嫌犯。刑部緝捕的公文還沒發出,人卻已經死了。這突生的變故讓他和右相司徒懷謹都傻了眼。對手的殘忍與狡猾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不幸中的萬幸是同日廉王帶來了密帳的線索。這位膽識過人的四殿下也提出了一個危險的計劃。原本大家都是不同意廉王親自去冒險的,但三名嫌犯一死,案子又斷了線索走進了死胡同。眼下年關近了,皇上心裏急,案子拖不得,隻好冒險一搏。
廉王自信滿滿,其他人卻心下忐忑。楚之煥寫好了信便吩咐下人送去尹太醫府上,看著下人離去的背影,他才算鬆了口氣,在身後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女兒,交給你了!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庭陽宮內,窗外雪舞銀裝冷風陣陣,屋內卻是暖意融融。四個炭爐中火紅的炭火燒得正旺,門口也換上了厚厚的兩層棉門簾。祈庭的床上也換了一床更厚實的棉褥和錦被。
落雪的日子,身體的不適讓祈庭無可奈何隻有忍受。玉漱坐在床邊雙手在祈庭的關節處按揉著,幫他緩解疼痛。祈庭微抬了眼皮望著玉漱清麗的側臉,那認真的神情讓他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晚上玉漱特意做了暖胃的百棗羹,祈庭雖然覺得沒什麼胃口卻還是笑著吃著玉漱喂的粥。暖暖的微甜的粥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咽進肚裏感覺胃都變暖了。吃到最後,祈庭自己都覺得食欲大增。吃完飯喝了藥,祈庭躺在溫暖的被子裏漸漸進入了夢鄉。
玉漱對著熟睡的祈庭狡猾的一笑,然後幫他擦身按摩更換上幹淨清爽的布墊,一切打點妥當之後,她便離開了寢室。
雪已經停了,庭院裏的積雪消融了一大半,隻有一些角落裏還有著片片銀白。天上雲似乎還很厚,無星無月。子時剛過,庭陽宮一扇窗後閃出一道黑影,黑衣人身體一縱便躍上屋頂,貓一樣的停留片刻四下張望,然後身形急動刹那間便沒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