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輝皎皎,清影蒙蒙,鱗光濯濯晃亂了心眼,趙如煙突然起身往外跑去,任風刮疼了臉,止不住心潮翻滾,她想……她好想……想……
“如煙姑娘——”
一道強勁的力量抓住了她的手,接著腰間一緊,被人直摟了回來。
“你怎麼了,你要去哪兒?前麵路太黑,會跌著你的。”渾厚低沉的聲音,是包逾。
趙如煙眨下淚水,一怔,立即推開他,令他舉在半空想為她拭淚的手,僵住了。
“對不起,包逾大哥,我失態了。”她折轉身,想回屋。
“如煙姑娘,人情之事,當隨心而為,切勿太拘泥自己。”包逾歎息著勸道。
趙如煙剛踏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她轉身,看著眼前這個平實真誠的男子,心底的冰涼絕望終於注入了一股暖流。
隨心而為,說得容易,做來……是何其困難啊!
兩人並坐在星空下,侃侃而談。
“包逾大哥,你為什麼不離開漁村?以你的膽識,應該可以謀得一官半職。聽說現在的朝廷,一年有兩次文武試。”
“瑪雅還小,我不能丟下她。當初我流落漁村,是她的父母收養了我,後來她父母雙雙病逝,我隻想待瑪雅嫁個好人家後,再作打算不遲。”
原來,他所有的憂慮都是為了瑪雅這個小妹妹。
趙如煙突然很羨慕,瑪雅有包逾這樣的大哥疼愛她。
在這亂世之中,瑪雅雖然孤苦伶仃,卻不是一個人。
包逾轉頭朝她輕輕一笑,“如煙姑娘,你想好何時離開?屆時包某一定護送到底!”
趙如煙有些驚愕,“包逾大哥,你怎麼……”
包逾轉頭,仰望蒼穹,“你的氣質,一舉手一投足,都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夫人模樣。包某再如何眼拙,這一點絕不會看錯。不論你在逃避什麼,但……逃避總也不是辦法。”
聽到包逾的規勸,趙如煙一時百感交集,難怪在這小漁村裏,包逾總是能得體的護她周全,敢情他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不一般了。
他磊拓的麵容,一半曝在皎月清輝下,沉穩的氣質一如她記憶中疼愛她的三哥趙恒。
“對不起,如煙姑娘,我並不想勾起你的傷心處……唉,我就是不會說話,如煙姑娘你別介意。你放心,你若喜歡,愛待多久都無妨……”
包逾一看這如花嬌,比月兒更美上百倍的人兒珠淚盈盈,緊張得手足無措,大汗淋漓,剛才的大將風範蕩然無存。
趙如煙一見,無緣地笑出聲。
“你說那話的樣子,真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見她笑了,包逾一怔,臉迅速漲紅,幸好在夜裏,他皮黑看不出來,無奈地歎口氣:“那必是如煙姑娘心係之人。”
趙如煙轉眸望著那輪彎月,笑道,“不……他是最最疼愛我的哥哥。”
包逾驚訝,趙如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稍刻,便問:“包大哥,你何不先考取功名,即時帶著瑪雅一起走也好,說不定以後還能為她找個更好的婆家啊?!”
包逾卻垂眸,沒有著聲,許久才道,“此事不急。我想……去皇都,參加武舉大試,即時或許……或許見到當今聖上。”
他的眼神,充滿了敬畏、仰望、畏懼,仿佛遙望著自己一生最終目標,隻要是明燈所指,便是他絕對的歸宿。
隻是他還欠缺了一個條件,無人引薦,在官場自然是窮途末路。
“包大哥,你等等。”趙如煙起身回屋,寫好一封信。遞給包逾,“你拿這封信去找三皇子趙恒,他一定會提攜你的。”
“這……這是?”
“不要問,你如果相信我非尋常小姐夫人,便信我這一次。”
望著那雙漂亮得不似人間該有的晶瞳,包逾的手指有些發抖,接過了信。
他隱隱覺得,自己的命運或許會因此改變。但是,眼前的人兒如仙如霧,令他一直想
求官的強烈渴望,突然冷卻下來。
明明諱心,卻仍舍不得她獨自落淚,而出言安慰。
趙如煙大概想不到,包逾不想離開的原因,其實早已經開始變質。
“哇嗚,如煙,這條裙子真漂亮。”瑪雅拿著趙如煙給她特別設計的裙子,高興得像揀到稀世珍寶的孩子。
“我也沒什麼特長,隻能送你這個做生日禮物了。”
“還說呢!你送我那麼多衣裙,當然,這一件是最棒的。”瑪雅高興的送上一個大大的擁抱,隨即認真地看著趙如煙,“如煙,你做我嫂子吧!這樣,我就可以一輩子享受你的寵愛了。”
趙如煙一愣,旋即推開她,笑罵,“說什麼傻話呢!你難道想包家絕後麼?”繼續拿她不會下蛋做文章。
“如煙,我最近打聽到一劑方子,治那病很管用,不如……”
瑪雅卻越說越認真起來,趙如煙直翻白眼,直接想給她逃掉。誰知剛出門,就嗅到一股不太安穩的昧兒。
那條直通屋子的碎石道上,突然跑出一個青甲騎士,嚇得她立即退回了屋子,但為時已晚。
隻聽著一聲長長吆喝聲響起,締雜的踢踏聲響起,從窗口望去,來了一群騎士。木樓噔噔噔地響起,包逾衝了上來。
“快跟我走。”
他不由分說拉著趙如煙往外衝,可兩條腿如何爭得過四條腿,很快他們便被那群騎士包圍其中。
包逾想硬碰硬殺出去,立即被趙如煙拉住。
“不要魯莽。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帶著瑪雅逃走。去大宋找三皇子趙恒!”
趙如煙推開包逾,挺身走了出去。
揚首朝為首的將領道,“你們要找的人是我,與這些漁民無關,放他們走罷。”
那將領跳下馬,恭敬一揖,“屬下奉西夏王之令,恭請皇後娘娘回宮。”
趙如煙暗歎一口氣,沒想到還是被李元昊的人逮到了。
遠處隆起的丘岩上,黑騎林立,為首的騎士高壯雄偉,黑氅風漲高揚,渾身散發著彌天蔽日的霸氣,精光迸綻的獸瞳凶猛如狼,森濃的殺氣直直射向她。
此刻,就是再勇猛的男人也禁不住懼退三分,趙如煙卻緊緊凝著那雙眼,一瞬也不瞬。
“過來。”李元昊朝趙如煙命令道。
趙如煙擔心此時她若是輕易過去,李元昊未必肯放過漁村的人,她必須跟他談妥了條件。
挺直了腰板,麵向那頭狡猾凶猛的野獸:“李元昊,你放了他們,我就過來。”
豈料惡獸殘佞已極,道,“孤的皇後,就是我不放他們,你也必、須、過、來!”
四目直對,虛空中交接的目光擦出砰暴星火,緊咬不放,又互不相讓,似在拚誰更堅持,誰更狠戾,誰最先輸不住退讓。
刷地一聲,趙如煙抽出了藏於衣衫內的匕首,橫放在脖子上。
她挺身上前一步,狠狠的看著李元昊,“放了漁村的人,否則,今天你隻能帶著我的屍體回去。”一把扯下額頭的布條,露出額頭上鮮豔欲滴的紋身。
趙如煙的劍亦一橫,熟悉的痛,迅速染遍全身,染紅了襟口。
這一瞬,李元昊身後的士兵,不禁紛紛縮身,惶惶地看向他們身前的君王。
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直麵他們殘忍狂暴的王,還敢如此張狂不懼地威脅他。
以他們跟隨王多年的經驗,這簡直是大逆不赫之罪,憑王一慣的心性脾氣,如何忍得!
是,此時李元昊的額頭已布滿了青筋,握著弓弩的手幾乎折斷三指粗的弓柄,地上又多
了一隻被生生折斷,沒石三寸的十字箭。
這次,這個屢犯聖顏未被誅的女人終是難逃一死了吧!即使,王已經親自將代表皇後的紋身親手紋上她的額頭,恐怕王的第一個皇後將喪命在他自己手中。
眾人都在等待君王怒氣薄發,結束這場意義不大的追逐。
憑王的風姿氣質,何愁找不著美人兒。即使,這個美人確實是罕見的天人絕色,但也夠不上讓王如此屈尊降貴吧!
“該死的女人!”李元昊重喝一聲,揚手揮退身後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