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8(1 / 1)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於天成飛也似的從鎮上的學校裏往家跑。當他撥開人群中望著血泊中的母親弟弟和早已斷氣身亡的父親時,他發瘋似的搖晃著母親:“娘,這是咋回事啊?這是咋回事啊……”

天成娘撫摸兒子的頭,淒然重複著:“天成啊,天成,你爹死了,你爹死了……”

於天成坐在地上悲痛欲絕地放聲哭著。這個二十一歲青年的哭聲震撼著圍觀的每一個鄉親的心靈。鄉親們也哭了。人群裏哭聲響成一片……

大隊幹部們都來了。他們在做於天成的思想工作。“既然人都死了,不能複活了。眼下是大臘月間,大家都等著過年呢,把你爹埋葬了吧……”

“那打死我爹的凶手怎麼處理?”於天成哭著,仇恨的怒火燃燒著他的全身。

大隊幹部說:“對打人的人,肯定會處理的。現在,你勸勸你娘吧,趕快先把死人埋葬了再說吧。”

於天成不知道怎麼辦。在他涉世不深又無能為力的心理世界,他想他隻有依靠大隊幹部了。

他拉出一條白被單,拉出一卷竹涼席,把父親的屍體蒙上。他幫助母親換去滿是血跡的衣服,在等待著大隊幹部的安排。但於天成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控告凶手於慶,讓公安機關抓住於慶才能埋葬父親。

於天成騎著自行車去區派出所報了案。

區派出所幾個穿製服的人來了,作了詢問筆錄。

第三天上午,區派出所的人和大隊幹部們一起都來到了於天成家。

派出所的人宣布了處理結果:這是雙方在毆打中不慎將於自海致死,對於慶作出拘捕審查附帶民事賠償死者七百元埋葬費的處理,必須立即下葬,不準鬧喪,但於慶沒有抓到……

“俺丈夫是被於慶活活打死的啊……”天成娘哭叫走近派出所的人麵前。派出所的人厲聲嗬斥著:“不準靠近我!否則我拘留你們娘倆!”

就這樣,於天成和母親、弟弟無可奈何欲哭無淚地默認了這個處理結果。

於天成腰間係著個帶子,頭戴著係了麻繩的白帽子,扛著柳樹揚魂幡,看著他的父親被埋在了村南的墳地裏……

一連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於天成和弟弟於天良都沒去學校上學,他們天天陪著失魂落魄的母親,悶悶不樂。

於天成背著他母親,去找村裏他們家族裏的人出主意。那些人雖然都說了一些對於慶恨之入骨的話,但依然勸他,就這樣算了,於慶家有錢有勢,他大哥在區裏當官,你到哪兒能告贏呢?臨走,家族裏的人都對於天成說:“以後你不要再到俺們家來了,要是於慶知道了,俺們也會跟著受連累哩。”

於天成偏不信。他一定要去控告於慶。他區裏有人,俺就去縣裏;今年告不贏,明年;明年不行,後年。

於天成到縣公安局跑過兩趟,也到縣政府跑過兩趟,可他得到的答複都是一樣的:這事由當地派出所處理。於慶感到了絕望。於天成的心頭堆積著憤懣和失落。

劈裏啪啦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提醒著於天成:要過春節了。

農曆臘月二十七晚上,天成娘把天成和天良叫到跟前說:“兒子啊,你爹沒了,你們就是咱這個家的支柱。過罷年,你們繼續上學。累死累活,娘一個人撐著也要你們上學。”

於天成說:“娘,我不上學了,叫弟弟繼續上,我在家幫你幹活。”

“絕對不行!你一定要好好上學,過罷年的暑假你就高中畢業了,爭取考上大學,為你爹也為咱為這個家爭氣啊!”天成娘的手搭在於天成肩上,期望的目光望著兒子清秀的麵龐說:“後天就過年了,咱家裏遭了殃,這個年咱不過了。都怪你娘我沒本事啊。”

“不行!”小兒子天良見母親又要哭,他依偎在母親懷裏,對母親說:“娘你也別再哭了。過罷年我不上學了,讓俺哥哥好好上學。我出去要飯養活咱家。”

“不行!”母親兩手抱著小兒子的肩膀說:“天良,娘就是窮死餓死,也不準你出去要飯!要去俺去!”

大年初一上午,村子裏家家戶戶的木門上,都貼著紅紅的春聯,唯有於天成家的門上啥也沒有。穿著新衣裳的男女老少走東串西,有說有笑,唯有於天成母子三人呆坐在家裏。

有很多和天良一樣大的孩子來喊他出去玩,天良望著母親和哥哥,他又沒走。母親和哥哥同意他和別的孩子一起出去玩,他就是不出去。

到了晌午,天成娘在廚房擀麵條,於天成坐在灶旁拉風箱燒火,於天良蹲在案板邊上剝著大蔥。一家人就這樣打發著春節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