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仍不停歇地哐當著,一往無前地行駛著。
兩個整整的白天又過去了。終於,在傍晚八點鍾的時候,火車到達了潁城縣過火車站。
“於總,咱們是不是到家了。”
“於總,終於到了是吧?”
小夥子們一個個走過來。於天成緊咬著牙齒勒緊了一下褲腰帶說:“是吧,是到家了。咱們下車吧。”
於天成走下火車時,他才從遙遠的思緒中把自己拉回到現實中來。
一個小夥子問:“於總,出站後怎麼安排?”
於天成說:“繼續走,回老家去。”
精明強幹的小夥子知道於總的心事,雖然他沒有單刀直入地給他們作任何交代,但他們每個人都清楚老總這次回老家的意圖,也同時知道他們的使命和任務。
“叫出租車吧。”於天成說,“要兩輛。”
車站門口停著幾輛出租車,可他們都不願往鄉下跑。他們說,深更半夜的,往鄉下跑不安全。圍過來的人力三輪車倒是殷勤,都搶著問去哪裏?見沒有人理會他們,便紛紛離去了。有一個出租車司機斜斜歪歪著身子,晃悠過來了。他問:“你們能出多少錢?”
一個小夥子反問他道:“你想要多少錢?”
出租車司機審視著這六個人,說:“鄉下的路太爛,剛下過雨,難走得很喲!”
小夥子走過來對他說:“你要多少錢我們都付,行嗎?”
“當然行。一看你們就是大老板,還在乎點車費啊?”出租車司機不懷好意地笑著,伸出兩個指頭,補充了一句,“兩百元,不是二十元喲。”
兩輛出租車順著馬路,出了縣城。
於天成掏出手機,給他弟弟天良打了個電話。從電話裏,他知道天良下午五點鍾就趕回了老家。
“我在村東頭等你。”天良的手機信號不太好,沒說完就斷線,斷線後他又打過來,不過這句話於天成是聽清楚了的。
出租車下了柏油路,緩慢地在泥濘小路上行駛著。
於天成搖下前窗玻璃,遙望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他的眼淚嘩嘩流淌。
二十年,二十年了,他又踏在生他養他的這片土地上,這裏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那樣的難忘!翻滾在他心裏的沒有半點興奮,而是燃燒全身的悲憤和灼燙的傷痛啊!被打死的親生父親,被侮辱氣死的親生母親,都埋在這片土地裏。於天成在心裏默算著父親的年齡,默算著母親的年齡,如果他們沒有死的話,今年也不過六十來歲啊!他的年齡的父母死於非命,死得是那樣的慘不忍睹,死得是那樣的冤枉,怎不叫他心如刀絞淚如泉湧呢……
出租車在村東頭的路上停了下來。
於天良在那裏等著他們。
於天成下了車,弟弟走了過來。
“先去哪?”天良問。
於天成說:“先回家吧。”
已是深夜十一點鍾了,整個村莊裏悄無聲息。新蓋起的房子,拓寬了的土路,已經讓於天成、於天良兩兄弟找不著了記憶中的方位了。過去的路梗,過去的河塘,都已麵目全非,脫胎換骨了。過去的土坯房,如今已是清一色的磚瓦房了;村中間有一口大井,現在的位置還是在那兒。
於天成問弟弟:“天良,你今下午五點鍾就回來了,幹什麼去了?”
“我沒進村子,在地裏轉來轉去就等和你一起回來呢?”天良有點後悔應該早點先在村子裏熟悉一下路線。
於天成沒有責怪天良。
看著黑漆漆的一片,於天成不得不去敲一戶人家的屋門。
屋裏人聽到了響聲,便拉亮了電燈。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把門打開了。於天成對他的麵孔很熟悉,可張了半天的嘴巴,卻沒能喊出他的名字來。
於天成問:“你還認識我嗎?”
驚愕的男人遲鈍著,拿不定主意一樣說道:“你不會是天成吧?!”
“鐵錘!”於天成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天成!像天成!”鐵錘一下把天成抱住,哭個不止。天良也嗚嗚地哭個不止。
“孩子他娘,快!天成哥回來了!”鐵錘擦著止不住的淚水,對屋裏喊著。他抓住了天良的手,很久很久說不出話來,又放聲地大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