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冷颼颼的北風刀子般刮著,幹枯的樹枝發出“嚓嚓”的響聲。一大早,縣城馬路上的行人是稀少的,偶爾瞥見有幾個推三輪車的車夫們,雙手插在袖筒裏,不慌不忙地緩緩前行,兩眼四處搜尋著行人。
還沒到早上八點鍾,高占平便向局裏的辦公樓走去。大街上的高音喇叭裏,正在報告本縣新聞,第一條,便是他上個星期采寫的一篇關於全縣開展冬季麥田灌溉的新聞報道。高占平愣了半天,直到播送第四條新聞,才挪動腳步。他在反複揣摩這篇稿子廣播站能發多少稿費。是一塊?少了;兩塊,多了。差不多應付一塊五吧。他想起這近兩個月的時間了,廣播站采用了他十八篇文章,至今怎麼一分錢稿費都沒有收到呢?地區的報刊和省報每發表他一篇文學作品或者是人物通訊,最多一個星期後就能收到稿費,怎麼這個廣播站會拖這麼長的時間?他打算一上班就給廣播站打電話。
開了辦公室的門,他發現門後的公用水盆裏全部結了冰,高占平用手敲了敲,全是“嘣嘣”發響的冰溜。他長歎了一聲:“又快要過年嘍!”
八點整,汪股長和小鄭一前一後準時進了辦公室。
“今天又在廣播裏聽到你寫的新聞啦。”汪股長把手提包往桌子上一放,一屁股坐進藤椅裏對高占平說。
小鄭忙接著說:“我也聽到了,還是第一條新聞呢。”
高占平的嘴角掠過一絲笑意,也常常是別人在報刊上或者廣播裏看到或者聽到他寫的文章後,再告訴他的時候,他心裏是最愉快的時候。雖然他有時是故作驚訝地說一聲“真的?我怎麼沒見到”之類的話,可興奮和得意的表情總是無法掩飾的。也隻有在這一時刻,他才覺得他比別人有點小本事,那就是他除了有工資作保障,還可以寫文章掙點兒“外快”。
汪股長說:“占平,今個你可要請客喲,把稿費拿出來,大家撮一頓吧。”
小鄭也來勁了:“就是嘛,好久沒見過高占平請客了。”
高占平望望這個,瞅瞅那個,笑了:“說吧,二位領導今天想吃什麼?”
“隨便。”汪股長說。
小鄭眼珠兒一轉,將搭在胸前的紅圍脖往後一甩,說:“今天特別冷,看樣子要下雪了。”
“吃什麼呀?”汪股長聽著小鄭轉彎子,著急了。
“吃——火——鍋!”小鄭眉飛色舞道,“上個月,高占平那個做生意的同學,專門給他送來過重慶火鍋底料,是我幫他收的。”她轉到高占平的辦公桌前說:“是不是舍不得讓我們嚐嚐?”
小鄭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高占平,抽屜下的櫃子裏,還放著那個叫吳子健的校友送來的東西呢。還沒敢動哩。
“管它呢,送給你就吃了吧。中午咱們一起吃。”小鄭快言快語,仿佛這東西是她自己的一樣毫不客氣。
高占平正準備將這重慶火鍋底料放回櫃子的時候,虛掩的門吱一聲響了。
“請問高占平在嗎?”
“我就是。”高占平打量著立在門口的不速之客,站起身來。
“高占平,我是鍾兵啊,和吳子健是一個班的。”
高占平突然認出了這個有點帥氣的鍾兵。“吳子健呢?”高占平握著他的手,急問道。
鍾兵轉過臉去,喊著:“子健,快進來啊!”
吳子健高挑的個子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笑眯著雙眼向高占平伸出了雙手:“老同學,你不認識我了?”
高占平握著吳子健的手,打量著吳子健瀟灑的衣著說:“幾年不見,你老弟怎麼變得這麼英俊啊?一看就是個大款!”
小鄭趕快拉椅子過來,客氣地說:“快坐,你們坐吧。”
吳子健看了一眼小鄭,連連說:“謝謝,謝謝!”
鍾兵說:“占平兄,吳子健做藥品生意發財了,今個想請你一起出去吃頓飯,地點在哪兒由你來定。”
吳子健看了看汪股長,熱情而自信地對大家說:“我是高占平高中時的同學,感情不是一般的好。今天中午我請客,各位都來。”
汪股長和小鄭都連忙說:“不不,你們老同學談談知心話吧。我們改天再去。”
“不行,”吳子健一副認真的樣子對高占平說:“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領導就是我的領導。占平,今天中午把你所有的朋友都請來,我埋單!定了。”
高占平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猶豫片刻他對吳子健和鍾兵說:“好吧,等下班了我們都會去的。”
“管!一言為定了。咱們就十二點在西大街的天寶火鍋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