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8(1 / 2)

嫋嫋婷婷的煙霧中,他的眼前浮現著他做新郎時的情景來……

三年前的那個臘月二十九日,牆頭上臥著的公雞剛叫了頭遍,高占平一家人便全都起床了。他們忙著準備去女方家裏抬嫁妝的扁擔、繩子,準備給女方家裏送去的酒、果子和豬肉等娶親時用的“重禮。”高占平則是一家一戶地跑去叫醒本家族的人到家裏來,準備讓他們去迎親,去抬女方陪送來的大衣櫃、方桌、椅子、盆架等嫁妝。單單一個縫紉機,一部自行車都得要四個人抬回來,還不準沾地,否則是不吉利的。

雞叫二遍的時候,抬嫁妝的人陸續到齊了,大家每人盛了滿滿一大碗“雜燴”,吃了一個大白蒸饃,吆喝著,燃放長長的一串鞭炮,浩浩蕩蕩地去接新媳婦去了。離開村子的時候,隻聽見“嗵!嗵!嗵”三聲悶響,震得方圓十幾裏都能聽到。村人說這三聲響叫做“三杆槍”,是炸藥做的,“槍手”是花了三十元錢從鄰村請來的。如果結婚時不用“三杆槍”是壓不住“邪”的。因為它威力大,小鬼小絆都會被震跑,免得日後讓新婚家庭不太平。

高占平穿了件嶄新的“華達呢”中山裝,裏麵露著白襯衫的衣領,上麵的一個扣子沒有扣上,故意敞開著,顯得特別精神。腳上的那雙皮鞋有些開膠了,但他沒有換成母親給他縫製的“燈草絨”棉鞋。他披著一件上班後局裏發給他的黃色棉大衣,在那些穿著並不講究的大都是“囤子襖”(棉襖寬大得像個土囤子)的村人堆裏,一看就是個新郎官。太陽爬上樹梢的時候,“三杆槍”“嗵!嗵!嗵”又燃放了三下,新娘子雪瑛接到家來了,兩個年輕的尚未出嫁的姑娘作為伴娘,把雪瑛扶到方桌前鋪好的竹席上,等待著新郎官過來一同拜堂了。

雪瑛麵前的方桌上,擺放著一個盛滿小麥用竹子編得嚴密的大“鬥”(一種專門盛糧食用的竹子器皿),“鬥”上貼著紅紙,紅紙上是一個大大的毛筆寫的“喜”字。“鬥”的兩側,是跳躍著火舌的兩個大蠟燭,這種蠟燭叫“本蠟”,是農村家庭作坊用的“羊油”熬製的,耐熱、火苗旺,不像“洋蠟”那樣不耐燃。“鬥”的前麵,是燃著的一把香火,還有擺好的“貢菜”:烀熟的肉頭,炸好的丸子,大酥雞,還有一條“穿了衣裳”、“係著籠頭”的大魚。高占平被村裏幾個小夥子推搡著,拽到了雪瑛旁邊。這時,一位長者在一旁拖著長腔喊叫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當長者還沒有將“夫妻對拜”這一聲喊出來的時候,小夥子們在“啊”的叫聲中簇擁了過來,於是,“亂新媳婦”的時刻開始了。他們將高占平和雪瑛死死地捆在一起。好在高占平力氣大,掙脫出了擁擠的人群,跑出來給大家“散煙”來了。

高占平的大嬸子為了不讓大家再亂鬧下去,就端出一盆炒花生和糖果來,對著空中亂撒,地上落得到處都是,大家紛紛轉移了目標,“擠扁頭”一樣去搶地上的喜糖。雪瑛乘機躲進屋裏,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東間裏的床沿上。

新郎新娘的床,農村人叫做“大床”,一般用椿樹木料做成的,用紅油漆漆得淨光,還散發著油漆味。“大床”上,有一張大大的竹席,上邊撒滿了稻穀和小麥。意思是說,讓新娘子在睡覺前先在婆家幹第一場農活,以後會有豐衣足食日進鬥金的好日子。有幾個村裏的四十幾歲的男人過來了,對雪瑛嬉笑著要香煙抽,雪瑛說,她沒有煙。“沒有煙就讓我抱一下!”幾個男人一呼即應,紛紛圍攏過來。雪瑛站起身來,兩手叉在腰間,厲聲說:“我看哪個敢過來?”這一聲威脅,一下子把那幾個人全震住了,沒有一個敢往前靠近她。這時候,婦女主任吳秀芝走了過來,拿著一把木梳子和一麵方方正正的鏡子,對雪瑛說:“兄弟媳婦,你今天算是‘過門’了。按照咱農村的老輩子規矩,來,俺給你先梳梳頭。”雪瑛沒說話,望了一眼這位大嫂。

吳秀芝幫雪瑛解開兩條辮子,用梳子小心翼翼地梳著雪瑛的頭發,嘴裏輕風細雨般念叨著:“一梳金,二梳銀,三梳小娃不慪人……”

“四梳!四梳呢?”圍在一旁看熱鬧的男男女女插話道。

“四梳四梳,梳你家大姨的腿肚子!”吳秀芝衝著周在最前麵的一個小孩笑罵著。

這個小孩的大哥恰恰在後麵,他大聲罵喊著以示還擊:“五梳吳秀芝的黑X白毛咦!”

又一個接著笑罵道:“六梳新媳婦的黑毛白毛加綠毛!”

吳秀芝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日你大妗子的蛤蟆腿!回去問問你大妗子長的是白毛還是黑毛!”全場的人“哈哈哈”“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吳秀芝側過身來,對雪瑛說:“兄弟媳婦啊,咱鄉裏人就是這規矩,才結婚三天不分老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慢慢就適應了,啊!”雪瑛羞怯地紅著臉,想笑但沒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