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殊兒去叫耀陽,她亦著了一件淺黃的翟衣,挽著緋色霞帔,穩重不失活潑。
兩人並肩前行。
皇帝睡在東暖閣裏,殿前寂靜無聲,唯宮燈在風中搖曳不定,照的漢白玉階無暇如雪,內侍進去通稟,隔一會曹德急匆匆出來,滿臉堆笑:“聖上歇下了,殿下請回吧。”
她與耀陽垂首嫋嫋立在階下,夜風襲來,吹起裙裾廣袖,鬢發間珠翠累累搖曳,壓迫頸上白皙弧線,她惆悵一笑,道:“父皇連昭陽姐姐也未見,自也不會見我們。”她眼圈微紅,對著曹德輕輕一笑,道:“母親做了些白粥,還請阿翁帶給父皇。”說完垂首,她立在夜色裏,廣袖亂舞,隻覺纖腰欲折。
曹德有些恍惚。
耀陽亦是眼圈已紅,央道:“阿翁,父皇怎樣了,我好生擔心。”她孩子心性,母親已不在人世,隻餘了皇帝,此次皇帝大病,她卻是真的擔心。
曹德不忍拒絕,隻得道:“兩位殿下隨我來。”曹德引了兩人欲走,忽望向兩人身後,一詫,道:“兩位殿下稍等。”快步迎下去:“赫連大人,您怎這時候來了?”
上官漫身子微微一僵,隻聞身後赫連瑜嗓音低沉:“我不放心,前來探望聖上。”
他與皇帝私下裏對話向來隨意,曹德聽了,反倒覺著比皇子們那些冠冕堂皇的問候親厚,低低一歎:“兩位殿下也正要進去,大人一起隨老奴來吧。”
赫連瑜頗是意外,聞言望過來,上官漫也正好回身,四目相對,又淡淡撇開來,倒是赫連瑜瞧見她裝扮,微微一怔。
上官漫客氣疏離對他點頭。
曹德領著三人進了暖閣,也隻讓三人隔著簾子向裏一望,低道:“聖上睡的好,三位主子便放心吧。”
簾內也僅影幢望見玄色帷幄垂地,遮住皇帝半個身形,熏爐裏白霧繚繞,挾著濃重藥味撲鼻而來,柔妃照料了一日,已然累了,被扶到隔壁歇息,殿內唯皇帝一人,耀陽擠到前頭,赫連瑜立在身後,三人聚到一處,便覺地方狹隘了,她微微抬頭,正撞他胸前,發髻顫顫,她抬起眼來,和著殿內撲來的暖熱氣息,隻覺得頰上發熱,他淡然瞧她一眼,微撤身讓出路來。
亮如白晝的殿中映著他冷峻神情,依舊如初見,上官漫火燒臉頰,突覺得自己可笑,調整了神色將食盒遞上去,曹德默默轉交內侍:“放到爐裏捂著,聖上醒了,便叫人端上來。”他刻意這樣說,也叫上官漫心裏受用。
卻聽殿內一聲低咳:“誰在外麵?”
曹德一驚:“聖上醒了!”掀簾便步入室內,上官漫尾隨而入,隻聞曹德低聲問:“聖上有何吩咐。”
皇帝嗓音略帶沙啞:“嘴裏無味,卻是餓了。”
曹德飛快看一眼上官漫:“臨觀殿下帶了白粥來,聖上可要喝一碗?”
皇帝昏昏沉沉“唔”一聲不再說話。
早有內侍用萬花錦瓷碗乘了,碗裏白粥瑩透,馥鬱幽香,她一手接過:“我來吧。”隻在床側杌凳上坐下,傾身用瓷勺舀了遞到皇帝唇邊,他眉目皆是冷硬的輪廓,眼角細細的尾紋,述說歲月留下的痕跡,這是近,這樣近的距離,讓她生出幾絲不真實的恍惚來,皇帝氣息悠長,她輕喚了聲:“父皇。”
皇帝“唔”一聲,眼眸似有似無的睜開來,隻見一女子粉衣螓首坐在身側,綺麗如記憶裏豔影,他突重重握住她的手腕,那樣緊,這一握係的是如海深情,他眼睛裏似癡似幻,雙唇張闔,低低從口裏吐出來:“流瑾。”
上官漫身子猛然一晃,被他重重握住,也不敢動,本能四顧,耀陽隻驚怯怯立在一旁,曹德也所料不及,忙低喚:“聖上。”卻見赫連瑜負手立在簾後,碎珠晃動,亮白光華掠過他深邃眉目,驟然照見他眸中如劍殺意,她猛嚇出一身冷汗來,再一看,他已大步進殿,皇帝握著她的手腕死死不放,他緩緩覆到皇帝手背,湊在皇帝耳邊低聲叫道:“聖上。”嗓音又低又沉,沉穩溫暖,隻怕驚擾了他,她胸口仍突突跳個不停,卻無聲鬆了口氣,原是看錯了。
不禁也喚道:“父皇。”
皇帝喉間沉沉的一聲,似是清醒了,望著上官漫許久,才啞著嗓子開口:“是你。”手卻緩緩鬆開了。
她忙答:“是兒臣。”
曹德笑道:“聖上夢魘了,臨觀殿下喂您喝粥呢。”
皇帝神色雖是疲倦,目光依舊犀利,緩緩掃過幾人,才道:“子清也來了。”赫連瑜也隻低低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