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場內演奏者,是城東的徐公子。
古琴,“高山流水”。
那曲調節奏時而低緩,時而急促,跌宕起伏,連綿不絕,餘味雋永。
音調跳躍時,峨峨兮若泰山,如同在高山之巔,雲霧縈繞,飄忽不定,突現雲中飛瀑,霧中清泉,水花四濺如珍珠,激音回蕩如仙樂。
音調平緩時,如同流水潺潺,旋即仿佛溪水彙聚至了大江,江水滔滔,咆哮怒吼,洋洋兮若江河。
城東徐公子,練琴十年,絕非一般人可比。
全場的人聽得如癡如醉,自歎弗如,唯有趙皓的注意力並不在徐公子身上,對那清絕的曲音也置若罔聞,而是怔怔的望著前麵的主考台。
絲幔如雪,橫亙在眾人之前,影影綽綽的坐著一個窈窕的身影,神秘而安靜。
江南第一琴者,梅林居士。
梅林居士擔當樂考之主考,自然令人信服。
終於,一曲終了,全場一片寂靜,許久,掌聲如浪,鼓蕩而起。
待得掌聲平靜下來後,絲幔之後才想起一陣輕輕柔柔的聲音:“徐公子此曲,深得樂曲之高妙,多半是第一了。”
那徐公子約二十歲出頭,抱著古琴,恭恭敬敬的朝絲幔方向一鞠躬:“能得梅林居士一讚,不負徐某十年練琴。”
趙皓不禁眉頭微微一皺:這馬屁拍得夠圓滑,沒有一點毛刺。
應考者一個個登台獻藝,輪到趙皓時,已是最後一個。
“最後一個,趙皓趙公子。”
趙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步走到琴案之前。
他的手指落在琴弦上,琴弦輕輕顫抖,發出一聲嗡鳴。
曲音連綿而起。
平和,雅極。
美人如玉,見之不忘,一日不見,思之如狂,萬千思念和愛慕,盡在琴曲之中。
隻是,恍惚之間,此曲已不知是奏與誰聽……
“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趙公子此曲與謝公子的‘陽春白雪’不相上下,隻是謝公子原本乃你兄長,我又曾傳授你琴技,不敢徇私,故隻能居於謝公子之下。”
在座的都是頗通音律者,趙皓這曲“鳳求凰”的確精妙,與謝瑜的那曲“陽春白雪”在伯仲之間,而且兩人為表兄弟,誰第二誰第三並不重要,反正是過關。
真正重要的是那句“我又曾傳授你琴技,不敢徇私”,不隻是顯出梅林居士的坦蕩和磊落,重點是讓眾人知道,趙皓師從江南第一琴者,得名師指導,能彈得一曲清音,也不算為奇。
江寧城中,千金難求梅林居士一曲,然而趙皓卻得梅林居士傳授琴技,眾人除了豔羨,也隻能豔羨,卻帶不得半點疑惑。
鄭玉的“陽關三疊”,名列第五,排名還算滿意,可是鄭玉心頭的危機感卻越來越濃烈。
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書考第一,數考第一,樂考前三,一切都是那麼詭異。
而明天的射考,卻是趙皓的至交好友,王府的二公子王玨主考。
鄭玉有一種深深的預感,若是他坐視不理,趙皓明日必過射考,從而進入下一輪考核,成為最大的黑馬……這次招親的大敵,或許不是謝瑜,而是趙皓!
一切,似乎都像個陰謀。
這一刻,鄭玉汗如雨下。
“我要找王大官人,明日射考,王二公子須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