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鶴此番出擊時機把握得極好,但就傷敵效果而言其實並不算大,短暫的突擊前後也就一刻鍾不到的時間,雖說打了白狼軍一個措手不及,實際上真兒個斬殺的白狼軍官兵攏共算起來也不過百八十人而已,對於擁有一萬二千左右兵力的白狼軍而言,隻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然而,此舉卻宛若一個銳利的毒刺一般挑破了西突厥兩部兵馬之間的和諧假象。
乙毗拔奪與阿史那瑟羅間本就有著舊隙,汗庭與天山以南的五弩失畢部、索葛莫賀兩大部族也有著重重的矛盾,兩軍本就是貌合神離,隻不過是勉強統一在西突厥這麵大旗之下罷了,先前阿史那瑟羅之所以要將乙毗拔奪打發到後陣,除了因是防備董千裏所部的偷襲之外,更主要的是不想乙毗拔奪在己方陣中攪出亂子,從而影響到攻打牛頭嶺的行動,而乙毗拔奪之所以欣然同意掩護阿史那瑟羅所部的後陣,說穿了隻有一個用心,那就是希望阿史那瑟羅所部跟唐軍拚個兩敗俱傷,最好是同歸於盡,各自的算盤都明了得很,彼此間誰都瞞不了誰,原本是彼此相安無事的局麵卻被林承鶴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徹底攪亂了,無他,阿史那瑟羅認得出林承鶴所部是唐軍,可乙毗拔奪卻並不清楚此點,驟然被襲之餘,本就憤怒無比,再加上親耳聽到殺過來的部落兵們那刺耳已極的臭罵聲,乙毗拔奪如何肯咽下心中的惡氣,擺脫了林承鶴所部的追襲之後,即刻收攏了兵馬,就在大漠上排出了攻擊陣型,打算給阿史那瑟羅一點顏色瞧瞧了。
還別說,白狼軍不愧是強軍,雖驟然被襲之下,不得不向後撤退,卻並沒有因此而陷入大潰敗,一旦排好了攻擊陣型,強軍的麵目陡然乍現,再也無先前那等悠閑的鬆懈,排列緊密的陣型中殺氣陡然而起,衝霄之上,令人望而生畏。
言語算得上種很有力的武器,可有些事情卻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楚的,麵對著白狼軍做出的攻擊姿態,阿史那瑟羅很清楚此時不是去解說的時機,就乙毗拔奪那不肯吃半點虧的性子也容不得自個兒派人去說明情況,唯一能做的隻有行動——追擊林承鶴所部,擒下活口,讓事實來說話,方有可能化解兩軍之間的誤會,故此,阿史那瑟羅沒有絲毫的猶豫,集結了千餘兵馬之後,立刻準備下令追擊瘋狂逃竄的林承鶴所部,隻可惜還沒等阿史那瑟羅下達命令,卻聽己方前軍處傳來令人不安的喧嘩聲,忙調轉過頭來,再一看,卻見牛頭嶺後頭煙塵大作,顯然有一彪軍馬正在急速趕來,一時間愣了神,渾然忘了要去追擊林承鶴所部兵馬。
“殿下,是殿下,殿下來啦!”
“殿下到了,我軍必勝,唐軍威武!”
“唐軍威武!”
……
牛頭嶺上的唐軍守軍看清了來者打的是越王李貞的旗號,立時高聲喧嘩了起來,久戰餘生的唐軍官兵高呼著戰號,整個牛頭嶺上鬧騰成一片,原本略顯低落的士氣陡然間大漲了起來,那喊聲傳到山下,卻令阿史那瑟羅所部驚心不已,一時間原本整齊的陣列也因此出現了些騷動。
糟了!阿史那瑟羅一聽牛頭嶺上的喧嘩聲,立時心頭一沉,原本就鐵青的臉色已然徹底黑了下來,他很清楚,李貞既然到了,那老營一定是完蛋了,沒了老窩再加上軍中後勤輜重將盡,己方雖尚有近三萬的兵馬,卻已成了刀板上的魚肉,成了任人宰割的對象,眼下要做事已經不是去追殺林承鶴所部,更不是再次強攻牛頭嶺,而是到了該考慮如何保全五弩失畢部、索葛莫賀兩大部族的生存之時刻了!阿史那瑟羅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一旦判明了形勢,行動起來極為迅速,飛快地下達了全軍向北後撤的命令,須臾,原本集結在牛頭嶺下的阿史那瑟羅所部緩緩地撤到了大漠之中,但並未與白狼軍會合,而是在離白狼軍約摸一裏之處排開了半圓形的防禦陣,其正麵不單防備著牛頭嶺上殺下來的唐軍,同樣也防備著來自白狼軍的攻擊。
乙毗拔奪同樣也注意到了牛頭嶺方向的異動,他也不是個傻子,先前見阿史那多方舉措不像是要發兵攻打自己的樣子,再一看林承鶴所部在沙漠上繞了個大圈子又轉回了牛頭嶺,隱約猜出了其中的蹊蹺,自然也就打消了發兵攻擊阿史那瑟羅的打算,不過見著阿史那瑟羅所布的陣型隱隱將自己也防備在內,自是心中極度不痛快,故此,也沒有揮軍去與阿史那瑟羅會合,隻是下令全軍保持戒備狀態,至此,兩部西突厥大軍的分歧已然算是擺到了明麵上來了。
“殿下,您總算是來了。”眼瞅著李貞揮軍而至,遊思凡並沒有立刻衝下山去迎接,而是強自壓下心中的喜悅之情,大聲喝令一起子唐軍官兵列好防禦陣,直到李貞縱馬上了牛頭嶺,這才匆匆地迎上前去,語帶哽咽地問候了一句。
仗打到這個份上,可以說唐軍已是勝卷在握了,可李貞卻絲毫也樂不起來——把守牛頭嶺的兩千唐軍、近四千奴兵到了如今還能站著的唐軍連同奴兵在內算起來也不過寥寥三千餘人,折損超過了一半,不用問李貞也知道這場阻擊戰打得有多慘烈了,望著遊思凡等一幹子守軍將士滿臉的疲憊和傷痕累累的身軀,李貞心中一陣酸痛,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本王來遲一步,讓兄弟們受累了,此仗能勝全有賴諸位將士拚死堅守之功,本王銘刻在心,此戰過後,凡奴兵者一律編入我大唐軍中,所有官兵皆升一級,賞錢三貫,有突出戰功者另有重賞,原我大唐官兵人人皆記大功一次,賞錢五貫,有殊勳者入軍校學習,待畢業後另有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