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早就停兩天了,可這天卻反倒更冷上了幾分,當然了,著了一身銀狐裘袍的明月公主卻是不怎麼在意這點寒意的,不單是早已習慣了西域的冬天之緣故,更因為有場子裏急送來的暖壺用著,卻也遭不了罪,可人卻有些子懶了下來,不怎麼想動彈,胃口也差了許多,盡管早已到了該用晚膳的時間了,明月公主卻一點食欲也沒有,隻是抄著暖壺,和衣斜靠在床頭上,默默地想著心思兒。
“娘娘,娘娘。”就在明月公主想得入神之際,一名侍女急匆匆地從房門外衝了進來,甚至連入門前的該有的請示規矩都忘了,沒頭沒腦地將厚實的門簾子衝得搖擺不止,冷颼颼的風隨即湧進了房中,將明月公主衝得一個哆嗦。
“秋紅。”明月公主一向負責王府後院的家務事,素來禦下甚嚴,此時見這名女婢如此莽撞,頓時生了氣,冷著臉嗬斥了一聲。
“啊。”秋紅乃是明月公主的貼身丫環,素來知曉明月公主規矩大,此時一見自家主子板起了臉,頓時醒悟過來自己犯了錯,忙站住了腳,低著頭,聽候明月公主的處罰。
明月公主雖說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可卻不是個輕易遷怒於人的主兒,再者秋紅這丫環一向得她心意,卻也不忍心重處,皺著眉頭掃了眼惶恐不安的秋紅,冷著聲道:“說,甚事如此慌張?”
“殿下,是殿下回來了。”秋紅生恐落下個懲罰,忙不迭地將李貞回來的消息高聲道了出來。
“啊,真的?”明月公住一聽是李貞回來了,哪還顧得上去理會秋紅的小心思,飛快地站了起來,疾步走到了門簾處,卻又矜持地站住了腳,抿著唇,咬了咬有如編貝似的銀牙,顫著聲道:“傳令下去,為殿下備好熱水和晚膳,快去。”
秋紅見明月公主沒有懲罰自己的莽撞,立時暗自鬆了口氣,吐了吐舌頭,緊趕著應了聲“是”,便急匆匆地退出了房門,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他回來了,總算是回來了。”明月公主默默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幽幽地歎了口氣,臉色變幻不定地走回了床頭,靜靜地坐了下來,可內心裏卻因此更亂上了幾分……
感慨,萬分的感慨!沒想到就是沒想到,李貞沒想到自己會受到如此隆重的迎接——為了不擾民,李貞此次走明州、安州回高昌城極為低調,除了抵達安州首府鎮西城(原龜茲王城)時曾入城休息了一夜之外,所經各處州縣均過城而不入,整個大都護府中除了莫離之外並無人能知曉李貞一行的行程安排,可就這麼著,到了進城的時分,還是被熱情的民眾攔住了去路,又是敬酒,又是磕頭跪謝,從城門口到大都護府短短的一裏多路竟走了半個多時辰,所到之處,萬民叩謝,此情此景令李貞心中感慨頗多——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禁為自己在抵達明州時及時地發布了救災令的行為而暗自得意不已,遺憾的是這等好心情卻並沒能保持多久——一回到書房,見到莫離臉上的苦笑之後,李貞就知道麻煩來了!
“軍師大人,怎地,見到本王不開心麼?”李貞明知道能令莫離頭疼的麻煩一準小不到哪去,可還是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打趣了一句,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莫離算起來也有近半年的時間沒見到李貞了,不過麼,彼此間通過信鴿的聯係卻密得很,與李貞之間絲毫也沒有許久不見的隔閡感,見李貞一臉子的懷笑,立馬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開心,某倒真該開心才是,殿下來了,某肩上的擔子就可以卸下來嘍,又怎地不能上開心一回。”
“嗬嗬,軍師想要撂挑子可不成,本王一路煙塵累得慌,總得歇上些時日罷,這擔子麼,軍師費費心,多扛些時日好了,哈哈哈……”李貞有心活絡一下氣氛,笑嗬嗬地瞎扯了幾句,與莫離二人相視大笑了起來。
“殿下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笑歸笑,可一談起正事來,莫離立馬嚴肅了起來,輕皺了一下眉頭,出言問道。
李貞自離開明州之後,便始終在風雪中趕路,與高昌間的聯絡也就此斷絕,即便是到了鎮西城,也隻是跟安州刺史林享廷略談了半個多時辰——林享廷雖說也是越王府嫡係出身,可因著其級別不夠的緣故,很多事情林享廷並不清楚,李貞也沒跟他談朝局之事,隻是問了問安州本身的政務,並慰勉了一番,便將其打發走了,是故,這一路行來,已有七、八天的時間處於消息閉塞的狀態,此時聽莫離說得如此慎重,心頭一動,淡然一笑道:“好消息、壞消息終歸都是消息,左右都是聽,先生隨意好了。”
“嗯。”莫離點了點頭道:“頭一條消息是此番大災,我安西大都護府雖是救援得當,然則損失依舊嚴重,截至目前為止,安州死一百二十一人,傷百餘人;明州死兩百一十七人,傷八十七人;大西州死一百二十人,傷六十人;陽州死一百九十二人,傷三百餘人、和州死一百四十四人,傷九十餘人;伊州……”莫離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才接著道:“伊州死一千三百餘人,傷四百餘人,各州所損失之牛羊馬匹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