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如何?”
“大帥,怎地?”
“大帥,那唐使說了甚子?”
……
屋利啜才剛縱馬進入營門,連馬都還沒來得及下,一起子望眼欲穿的權貴們便蜂擁地圍了過來,稀裏嘩啦地亂嚷成了一片,攪得本就鬱悶不已的屋利啜更是煩惱到了極點,實不想跟這幫子蠢貨多囉噪的,鐵青著臉翻身下了馬,沒甚好生氣地哼了一聲道:“戰還是降,爾等自定好了。”話音一落,也不理會那幫子聽傻了眼的權貴們,埋著頭便向自個兒的大帳走去。
“唉……”都利埃斯設與達拉提耶兩位老輩子族長互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長歎了口氣,搖著頭離開了營門,後頭那幫子大小權貴們見狀,各自瞎議論了一番,也就作鳥獸散去了,經此一幕,原本就士氣低落的老營之中恐慌的氣氛陡然間更加濃烈了不老少。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誠然,對於戰勝者來說,確實是如此,可對於失敗者來說,仗都沒打呢,便屈了,那等鬱悶就別提多令人鬧心的了,這不,盡管明知道莫離勸降的用意所在,也清楚己方若是強自要戰的話,不過是自取滅亡罷了,倒是投降不失為保住族中元氣的識時務之舉,可屋利啜在帳篷裏悶了良久,還是下不了這個決心——不甘心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屋利啜雖是留守之大帥,卻沒有掌控全局之把握,似這等投降的消息一旦傳了開去,鬧不好事情還沒辦妥,自家窩裏就先起內訌了,如此一來,隻怕連跟大唐談判的本錢都將喪失殆盡了罷。
怎麼辦?涼拌!左思右想之下都沒能拿定主意的屋利啜不得不派人悄悄地將都利埃斯設與達拉提耶兩位老輩子族長都請到了自個兒的大帳之中。
“屋利啜賢侄,爾究竟打算如何應對此事?”聽完了屋利啜所介紹的情況以及其對整個局勢的分析之後,都利埃斯設與達拉提耶老哥倆個麵麵相覷了良久之後,最終還是由年歲稍長一些的都利埃斯設率先開口發問。
“應對?”屋利啜苦笑著聳了聳肩頭道:“我軍既無法正麵對敵,也無法堅守,不瞞兩位世叔,某也隻有三策可行罷了。”
“哦?快說來聽聽。”達拉提耶一聽屋利啜有對策,立時來了精神,搶先發問道。
屋利啜略一沉吟,用低沉的語調道:“敵軍勢大,正麵應戰,某實難有勝之把握,除非我軍將士用命,拚死一決,或許能敗敵,然勝算不過兩成耳;其二以計破之,計出有二,一曰襲營,二曰詐降,須得趁敵不備,方有勝機,隻不過此二策雖看似能行,可惜敵軍主將恐非大意之輩,某料其必有所防範,戰若不利,我族恐將有大禍,離滅族不遠矣;若是不戰,唯有……”屋利啜說到這兒,略一停頓之後,這才咬著牙道:“若是不戰,唯有降之一途,別無他法!”
死寂,一派死寂,屋利啜話音一落,大帳裏立時靜了下來,兩位老族長全都皺起了眉頭,誰也沒再吭氣兒,無他,戰與降關係實在是太重大了,要想下定這麼個決心又談何容易——戰麼?一旦敗了,便是族滅,不止是老營這麼人,連同清水河一線的大汗都將成為無根的飄萍,甚至連在百葉河一戰中被俘的七萬餘戰俘都有著被斬殺的可能,畢竟李貞頭上那頂“血屠夫”的帽子可不是叫著好玩的,那可是滅了西域多少部族與國家才染紅了帽子的,真要拿全族幾十萬的性命來下賭注,誰又敢掉以輕心呢?降麼?既擔心唐人不守信用,又有些子不甘心,畢竟如今的西突厥雖已勢衰,卻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的,兩成的勝算雖少了些,可畢竟不是徹底的走投無路,這降的決心也不是那麼好下的罷。
屋利啜將心頭的話統統倒了出來之後,鬱煩的心情倒是輕鬆了許多,也不管那兩位老族長如何決斷,自顧自地便坐了下來,閉上了眼,假寐了起來,至於那兩位老族長則愁眉不展地苦苦思索著各種可能性,一時間也沒話可說,大帳裏好一陣子令人窒息的寂靜。
“屋利啜賢侄,依你看來,能否先跟唐使談著,待其鬆懈之後,再行襲營之策?”沉默了良久之後,達拉提耶率先開了口,雖沒明說不降,可話裏頭卻透著十足的不甘心。
“難,某先前也尋思過此策,隻是……”屋利啜說到這兒,頓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道:“隻是那名唐使非尋常人可比,某能想到的,隻怕瞞不過其,就觀其未曾限定我等答複的時間這一條來看,其根本就不在意時間的拖延,並非急著要降服我族,要想使其鬆懈,難矣!”
都利埃斯設長歎了一聲道:“唉,戰不可,守不得,撤又無法撤,降矣,隻是條件總須先談定方好,若不然,唯戰而死之!”
“啊,不可,都利埃斯設老哥,我等尚有萬餘精銳,再集結各部青壯,總也得三、四萬人馬,並非無力一戰,豈能說降便降的,國之將亡,我等何惜此命哉!”達拉提耶一聽都利埃斯設言要降,立馬跳了起來,大呼不可。
“唉,某等死固不足惜,可要族人們陪葬,某不敢為也。”都利埃斯設瞪了達拉提耶一眼,冷著聲道:“爾欲亡我族乎?”
“我……,唉!”達拉提耶老臉一黯,仰頭長歎了一聲,走到一旁,也不再多說些什麼了。
“屋利啜賢侄,可否派人前往敵營先行試探一下,看唐使有何要求,我等也好做個決斷。”都利埃斯設不理會落落寡歡的達拉提耶,而是看向了閉眼假寐的屋利啜,很是客氣地問了一聲。
屋利啜似乎早就預料到都利埃斯設會有此問,起了身,長出了口氣道:“也罷,營中糧秣也支撐不了數日的了,早些確定個對策也好,就請達拉提耶大叔跟某一道去敵營走一遭好了。”
“嗯?”達拉提耶沒想到屋利啜竟會將自個兒一道拉上,一聽之下險些就此跳將起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哪還有先前高呼要戰的慷慨激昂之態,雖沒明確表態不去,可一雙老眼中流露出的畏懼之神色卻已是顯而易見的了。
要別人去死容易,要自個兒慷慨赴義可就難了,這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況達拉提耶這等養尊處優慣了的權貴,實難有那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的,這一條屋利啜早就料到了,此時見達拉提耶果然露出了色厲內荏的本質,屋利啜嘴角一挑,唇邊露出了絲冷笑,但卻並未出言譏諷,隻是目露不屑之色地看著達拉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