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之看法與殿下稍有不同。”莫離自是清楚李貞話說到半截便不往下說的根由何在,可也沒出言點破,笑嗬嗬地將羽毛扇放置在身邊的幾子上,端起茶碗飲了一口,潤濕了下喉嚨,這才接著道:“長孫司徒不貪,那是因為他無須去貪,陛下因著念舊故,賞賜眾多,原就無須長孫司徒去伸手貪墨,不戀權則更好解釋了,概因其不攬權,陛下方才願放權於其,然殿下與陛下畢竟不同,陛下願為之事,隻怕殿下未必認可罷,人無遠憂則敗,依某看來,長孫司徒此番舉措不像是要與殿下決死朝堂,倒像是要與殿下私下媾和之舉,至於是與不是,還請殿下自決為妥。”
“哦?”李貞倒是沒想到這一層,一聽之下,登時便愣住了,老半天回不過神來,再細細一想崔澤派人送來的信報,隱隱覺得莫離此言似乎有理,然則此事關係太大,李貞也不敢驟然下個判斷,一時間想得便有些個癡了起來。
在李貞心目中,關隴門閥雖不肖者眾,可有能耐者也不少,雖有良莠不齊之嫌,可大唐暫時還離不開這幫子門閥世家的支撐,畢竟整個大唐之官宦體係中近乎一半的官員是出自關隴門閥,在科舉尚未大規模取士之前,關隴門閥原本就輕動不得,李貞此番也沒有徹底掃清關隴門閥的打算,當然了,旁人要誤解,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若是能借此機會與長孫無忌這個關隴門閥之首達成一定的諒解,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問題是若是判斷失誤,從而導致授柄於人,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縱使李貞貴為太子,也承擔不起那等後果,該如何行事自也就由不得李貞不慎重其事的了。
“本宮聽聞長孫司徒病了,若是連夜趕去慰問一番,是否使得?”李貞在書房內踱了一陣,猛地停下了腳步,眉毛一揚,淡然地問了一聲。
“殿下要去,那就擺明了車馬去好了,此舉乃是關愛國之柱石,旁人縱使有話也說不得,便是陛下知曉了,也隻會盛讚殿下的仁愛之心。”納隆低著頭沉吟著沒有答話,倒是莫離哈哈大笑著回了一句。
“殿下去是可以,空手去怕是不好,某以為當帶些禮物去才是。”納隆抬起了頭來,嘴角含笑地附和了一句。
“禮物?”李貞倒真沒想到帶啥禮物不禮物的,此時見納隆嘴角那絲玩味的笑意,自然清楚納隆所言的禮物絕非尋常意義上那些個補品之類的東西,然則卻沒搞明白納隆口中的禮物究竟是何東西。
“此禮物倒無須殿下去張羅,吳王殿下不是早為殿下備好了麼?”納隆見李貞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這便笑著提點了一句。
李貞本就是靈醒之輩,一聽之下,立馬反應了過來,哈哈一笑道:“那好,既然老三如此客氣,本宮也就來個借花獻佛好了,吩咐下去,讓燕十八帶人打上一網,撈幾條肥一些的魚,隨本宮一道前往長孫府拜山去罷。”李貞下了令,自有人去辦理此事,原本寂靜的洛陽之夜便立馬紛亂了起來,雪夜中不知多少生死搏殺在無聲地進行當中,而東宮裏頭也熱鬧了起來,一眾大小宦官們以及宮衛們全都忙乎開了,備馬的備馬,備車的備車,忙得不可開交。
戌時一刻,東宮門前一陣紛亂,大隊的人馬簇擁著一輛金輅車緩緩地駛出了宮門,沿著東大街一路緩行,向著長孫府迤邐而去,在行經一條黑暗的小路口之際,數名黑衣人肩扛著大麻袋,由燕十八率領著從暗處閃了出來,一番驗證之後,飛快地融入了隊伍之中,一道向長孫府緩緩而去……
冬天的夜來得早,盡管方是戌時,可天早就黑透了,風雪交加之下,更是黑得徹底,然則李世民似乎並不介意這等黑,偌大的書房中僅僅隻是在書桌的一角上燃了一盞算不得明亮的燈籠,其餘各處的燈火全都未曾點亮,一身火狐裘袍的李世民就這麼端坐在書桌後,半閉著眼,垂頭而坐,一副若有所思之狀。
“陛下,太子殿下已動身,正在前往長孫府的路上。”黝黑的書房裏突兀地閃出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徑直跪在了書房的中央,低聲地稟報了一句。
“知道了,再探!”李世民聽到了響動,卻壓根兒就不曾抬起頭來,甚至連動都不曾動上一下,隻是淡淡地吩咐了一聲。
“是,奴婢遵命。”跪在房中的黑衣人忙不迭地應答了一聲,抬起了頭來,於燈火明滅間露出了張臉,赫然正是宮中侍衛副統領吳升,但見吳升偷眼看了看李世民的臉色,嘴唇嚅動了幾下,欲言又止,末了身形一閃,人已從房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