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良宵,即便柘因今日能喝也不會一直能喝,我道:“你見過鬧洞房沒有?”
他道:“什麼?”
我想了想,他這樣的人哪會去看鬧洞房這樣的事情,即便會去也沒什麼機會,他的朋友數來左右不過西天梵境的佛祖,月華觀的應微元仙,元夙君和今日成親的柘因神君,也沒有機會去看鬧洞房的。
我說:“我聽聞凡界人成親,都要有親人好友鬧洞房,傳聞新房多有鬼魅作祟,借親友人氣驅邪,以保夫妻和睦平安。”
他道:“你知道的還不少。”
這些都是我從柘因的仙緣簿子裏找出來的打發時日的故事,看看卻覺得十分有意思,神仙居住的地方自然沒有鬼魅作祟,天族威嚴自然也不會有人間的喜樂玩鬧,著實少了許多意思。
我說:“若是我能度過天劫順利修得上神位,定要去人間走一遭。”
沉淵說:“ 你從不是什麼上進的人,對前路也很少打算,嫁了一回卻長進不少。”聲音沒有什麼起伏,卻隱隱覺得這句話是含了怒意和諷刺的。
他說的對,我從前的確不是什麼上進的人,我覺得世事萬變,即便對明日有什麼殷切期盼也有千萬變更,事實並不是能和想法一樣一步一坑的走,既然前路變數不能預知為何還要將明日打算,好沒意思。
嫁了一回人長進不少我覺得也沒什麼不能拿出來說的,人總要向前走的,走一步便應該有一些長進,若是我嫁了一回人卻還是沒什麼長進,我覺得那才糟糕。
我說:“是啊,從前我太不懂事了。”
他走在前頭似乎覺得我這次十分乖巧的承認自己不懂事沒有什麼意外,我覺得我好不容易這麼乖巧一次必須得得到他一些誇獎,我說:“沉淵。”
他腳步一停,轉身看著我:“你叫我什麼?”
腳下盡是沉沉的暮色,浮雲如塵煙漠漠,往事於我是刻骨銘心的記憶,於他來說不過俱如過眼雲煙,寒霧裏的那一葉扁舟載的是我幾萬年的情仇,於他有關,於他無關。
我走上前,伸手握著他前襟,定定道:“沉淵,其實你是有一些喜歡我的吧?”
他愣了愣沒有接話,我道:“你殺蘿芙月,入幽冥場,贈我綠竹簫,還有……”他猛然打斷我:“沒有。”聲音沉沉透著隱隱的壓抑。
他拒絕人的時候從來都是這樣果決又不留一絲情麵,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著,涼薄的唇逐漸吐出一句話,似要將人凍成冰塊:“這些話,誰準你說的。”
我將手伸向他的臉,卻被他猛然揮開,我道:“我先前在天上的時候,就想著,若是我能順利渡了天劫,定要對你認認真真的表露一回心跡,我活得雖不算長久,但該長的心眼都長齊了,該說的話也應當認真說一說,若是我死於天劫,也沒有什麼遺憾了,你說是不是?”
他站在我麵前,喉頭甚至都未動一下,清冷的麵上並沒有一絲變化,我覺得心有些忐忑,隱隱發著抖,我有些退縮要不要說下去,但我想這個事情既已開口了就沒有什麼辦法收住,倒不如將它說完了幹淨。
我向後退了一步,尋了個大石坐著:“我在海子裏頭的時候,扶欒喜歡我,說想和我在一起,連命都豁出去的喜歡我,但後來他的父親設計讓我上戰場,這與扶欒是沒什麼關係的,後來聽聞我死了,扶欒病了一場,千碧跟在床頭照顧了許久終於將他打動,懸崖勒馬這個事情本是沒的說的好事,我打心眼裏替他們高興,千碧與蒲薑誆我,要除去我這件事我雖氣怒,但婆婆死前交代我好生照顧千碧我卻不能忘。我對千碧隻當是還了婆婆的恩情。”
他負手背對著我,我繼續說:“後來蘿芙月死了,天君要給妖族一個交代,這個交代定然是換條命給妖族送回去,我向來不是什麼太有大義的人,但好歹是知道大是大非的,敢做便要敢當,蒼梧對我也是極好的,我想若是這麼過上一世也沒什麼不好,隻是再不能見著你,我剛嫁到妖族時,時常整日整夜的想你,想你少有的誇獎,就連你的訓斥我都想的難受。”
他猛然打斷我,語氣冷然:“夠了。”
我愣了愣,這樣的他我從未見過,從前他訓斥我的時候不少,比我見著的誇獎不知多了許多,但這樣滿滿蘊著冷意的模樣我卻從未見過,眉間冷意似要將我生生打出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