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論個人品質可能對他人幸福的影響(1 / 3)

引言

每個人的品質就其對他人的幸福可能發生的影響而言,隻能是通過下列兩種方式:傷害他人或有益於他人的傾向。

人們對不義行為的陰謀或已構成的不義行為的正當憤恨在一個公正的旁觀者的眼中是能夠說明我們在某一方麵傷害或幹擾了我們鄰人的幸福的惟一令人憤恨的動機。如果從任何另外一個動機去對他人憤恨那它本身就是違背正義的法則了,就應當使用武力來加以限製或處罰。每一個國家的智慧都在盡其所能運用社會的力量來遏製從屬於它的權威的人不去傷害或幹擾他人的幸福,為了這個目的而製定的法規構成了每一個國家的民法和刑法。這些法規或應該建立的法規所依據的原則是一門獨特的科學研究的對象,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門科學研究的對象。不過,迄今為止,它是研究得最不夠的一門科學,它就是自然法學。不過,對它進行任何細致的探討不是我們目前所要做的事情。甚至在沒有法律能夠適當地保護我們的鄰人的情況下神聖地和虔誠地尊重我們鄰人的幸福,不在任何方麵傷害和幹擾他的幸福則構成了最完美無瑕和最正直的人的品質。當這種品質發揮成一定細膩程度的對他人的關懷時,其本身總是高度令人尊敬,甚至令人肅然起敬的,而且它總是不可避免地還會伴有許多其他的美德。如對他人深切的同情、博愛和仁慈,這是一種無需進一步解釋就可以充分理解的品質。在這一篇中我將竭力闡明天性看來已經為我們分布善行或者說為引導我們使用自身有限的仁慈力量草擬出的那個順序的根據。那個順序就是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社會。

你將發現就是那個永遠正確並調節著天性的行為的其他各個方麵的智慧在這方麵也指導著其所推薦的順序,這些勸告總是根據對我仁慈的多少,或者它們的用處的大小成比例而變化或加強或減弱。

第一章 論天性推薦給我們的對人的關注的次序

像斯多葛學派常說的那樣,每個人首先和主要關注的是自己,而且從各方麵來講每個人肯定關注自己要比關注其他任何人更適宜和更方便。每個人對其自身的快樂和疼痛的感覺要比對他人的快樂和疼痛的感覺敏感得多。前者是一種原始的感覺,後者是對那些感覺所反射出來的或同情的想象;前者可以說是實體,後者是影子。

除了他自己,然後那些與他同住的家庭成員,他的父母、他的子女、他的兄弟和姐妹自然便是他最溫暖的感情所關注的對象。他們自然而且通常也是其幸福或痛苦必然要受到他的行為極大影響的人。他也更習慣了同情他們,他也更加清楚每件事情可能對他們發生什麼樣的影響,而且他對他們的同情比對其他大部分的人可能更加鮮明和果斷。簡單點說,它更加接近於他對自己的感受。

天性使他把這種同情以及建立在這種同情上的情感傾注在他的孩子的身上要比傾注在他父母身上的多得多,他對前者的溫柔體貼與他對後者的尊敬和感激相比似乎通常是一種更為主動的本性。前麵曾經說過,在事物的自然狀態中孩子的生存在他來到這個人世以後的一段時期裏是完全依賴父母關照的,而父母的生存自然絲毫不依賴於孩子的關照。仿佛在天性的眼中孩子是一個比老人更為重要的對象,他激起更為熱烈和更為普遍的同情,也應該如此。從孩子那裏我們可以期待一切,或者說至少可以希望一切。在通常的情況下,從老人那裏我們不能有什麼期待,或者有什麼希望。童年的軟弱無助可以打動最殘忍和最鐵石心腸的人的心,而隻是對於具有高尚道德和仁慈的人來說,老年的虛弱才不是輕蔑和厭惡的對象。在通常的情況下,一個老人死了,不會引起任何人過多的遺憾,而一個孩子的死亡則不能不使有的人心碎。

最早的友誼,當心靈最易受到那種感情影響的時候自然而然建立起來的那種友誼就是兄弟姐妹之間的那種親情。當他們還留在同一個家庭裏的時候,他們間良好的和諧對家庭的平靜和幸福是必要的。他們給相互之間能夠帶來的快樂或痛苦要比給其他絕大部分人所能帶來的快樂或痛苦要多得多,他們的處境也使得他們相互的同情對於他們的共同幸福具有極端重要的意義。而且出於天性的智慧這個處境又通過使他們相互適應使得那個同情更加成為慣常,因而也更加強烈、更加清晰而明確。

兄弟姐妹們的孩子們通過他們自立門戶之後繼續存在於他們父母之間的那種友誼自然而然地把他們聯結了起來。他們良好的和諧增進了那種友誼所帶來的享受,他們的不和則會幹擾那種享受。不過,由於他們很少同住在一個家庭中,雖然他們相互之間的關係比對其他大部分人來講更為重要,然而比起兄弟姐妹之間卻要差了許多。由於他們相互間的同情不是那麼必要,所以也就沒有那麼慣常,因而也相應地淡薄些。

堂表兄弟姐妹的孩子因為聯係更少,相互之間的關係也就沒有那麼重要,而且隨著親屬關係的日益疏遠,感情也逐漸淡薄。

所謂感情實際上不是別的,就是慣常的同情。我們關心那些被我們稱做我們感情對象的人的幸福或痛苦,我們想增進前者,防止後者的願望既是那種慣常的同情的真實感覺,也是那種感覺的必然結果。親屬們由於通常處於這種處境,這種處境自然而然就產生了那種慣常的同情,所以就能夠指望在他們之間能夠產生相當程度的感情。我們通常發現確實產生了那種感情,所以我們自然指望它會產生。而且基於那個原因,如果在某一場合,我們發現沒有產生那種感情,我們會感到驚詫。確立了的一個一般法則,那就是相互之間有一定程度的親屬關係的人相互之間總應有一定的感情聯係。如果相互之間缺乏這種聯係,那就是極端的不正常,有時甚至是一種不敬或不孝。一個父母沒有做父母的溫柔體貼,一個子女沒有做兒女的孝敬,那就會顯得是一個殘忍的人,不僅會是憎恨的對象,而且會是極端厭惡的對象。

雖然有些特殊事例,例如由於某種事故,通常應該產生那種天然情感的環境沒有能夠出現,但是由於對上述一般法則的尊重,常常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提供一種東西填補它們的位置,而產生某種雖然不是全然相同,卻與那些天然情感十分相似的東西。一個父親對於一個由於某種原因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常時會感到不那麼親切,這個父親對那個孩子的父愛就會少一些,而孩子對父親的孝敬也會少些。在相隔遙遠的國家受教育的兄弟姐妹也容易感到相互感情上有類似的減弱。對上述一般法則具有責任感的和道德上的尊重也常時產生某種雖然決不是相聯係的,但卻可能是與那種天然情感十分相似的東西。即使是分散在各地的父子、兄弟或姐妹相互之間也決不是漠不關心的。他們都彼此把對方看做是應該給予某種情感,也應該從對方獲得某種情感的人,而且他們都生活在這樣一種希望之中,有朝一日他們能在一起享受在具有如此親密聯係的人們間天然應有的那種友誼。在他們重逢前,這個不在身邊的兒子,不在身邊的兄弟常常總是最喜愛的兒子、最喜愛的兄弟。他們從來沒有生過什麼意見,或者說,如果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早已忘懷,就像孩時的一些作壞,根本就不值得記憶。他們聽到的關於相互之間的每一個報道,如果是由天性善良的人傳遞的話那也都是極端討人喜歡和特別討人喜愛的。那個不在身邊的兒子,那個不在身邊的兄弟他們都不像其他一般的兒子和兄弟,而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兒子,一個十全十美的兄弟。最具浪漫色彩的希望所提供的快慰也就是與這樣一些人的友誼和談話時所能享受到的幸福。當他們相逢時,他們常時會有一種極其強烈的意向——去設想構成家庭情感的那種慣常的心情,以致他們很容易產生一種想像,那就是他們真的設想出了那種慣常的同情,而且他們對待彼此的態度也像他們之間確實存在的那種同情一樣。不過,我隻擔心時間和經驗常打破他們的這種幻想。因為在更多一點熟悉以後,他們常時會發現相互間的習慣、脾性和愛好遠不是他們原先所期望的,而且由於缺乏慣常的同情,缺乏恰當地稱做家庭情感的那種真實的本性和基礎他們現在不能夠很容易的相互適應。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在一種迫使他們輕鬆地相互適應的環境裏生活過,雖然他們現在可能是真誠地希望能夠這樣做,然而他們是已經不可能這樣做了。他們隨便的談話和交往很快就變得使他們不感興趣,而且基於那個原因,也就交往得更少了。他們可能繼續相互之間彼此幫忙,保持著外表的相互關照和彬彬有禮。然而那種長期生活在一起而且相互熟悉的人們的談話中常有的那種由衷的滿足,深切的同情,充滿信任的坦誠和自在他們都很少能夠完全享受得到。

不過,隻是對於具有責任感和具有高尚道德的人這個一般法則才具有這個微弱的權威。對那些放蕩的、恣意揮霍和愛虛榮的人來說,那個法則全然無人理睬。他們不尊重它,不是對它進行極不尊重的嘲笑,就是根本不談論它。那種早年的和長期的分居必然隻會使他們相互完全疏遠。對於這樣一些人這個一般法則最多隻會產生一種冷冷的和假裝的客氣(一種真正尊重的偽裝),即使如此,稍微有一點冒犯,小小的一點利害衝突通常就會把那點偽裝的客套也衝刷得一幹二淨。

男孩子在離家很遠的貴族學樣裏所受的教育,年輕人在離家很遠的大學裏所受的教育以及年輕婦女在離家很遠的修道院和寄宿學校所受的教育,看來從根本上損害了法國和英國上層社會中的家庭倫理道德,從而也損害了兩國上層社會中的家庭幸福。你想把你的孩子培養成孝敬父母,對兄弟姐妹和藹而有深厚的感情嗎?那你就把他們放置在必須成為孝敬的孩子,必須成為和藹和有深厚感情的兄弟姐妹的環境之中,在你自己的家庭裏教育他們。他們可以每天從父母的家裏體麵而方便地到公立學校去上學,隻是必須總是讓他們住在家裏。對你的尊重必然總會對他們的行為強加上某種有用的限製,而尊重他們也常時可能對你自己的行為強加上某種不無用處的限製。從所謂的公共教育中所能獲得的東西肯定沒有那樣能夠彌補這種教育所必然造成的損失,因為家庭教育是一種天然的機構,而公共教育是一種人為的設置。所以無需說,哪一種可能是最聰明的。

在一些悲劇和羅曼司中我們可以看到許多美麗而精彩的情節,它們或者是建立在所謂血統的力量上,或者建立在人們認為近親相互間應有的那種奇妙的感情上,甚至在人們知道他們之間具有任何這種聯係之前,就可能有的那種奇妙的感情。然而,我卻擔心這種血統的力量除了存在於悲劇和羅曼司中以外,別處並不存在。甚至在悲劇和羅曼司中,它也隻存在於天然地同在一個屋子裏生活的人們之間:父母之間、兄弟姐妹之間,而從來不存在於其他任何關係之間。以為任何這種神秘的情感會存在於堂表兄弟姐妹之間,甚或嬸嬸叔伯和侄子侄女之間都將是十分可笑的。

在以畜牧業為主的國家裏,以及在所有單純法律的權威不足以保障每一個國民的完全安全的國家裏,同一家族的不同分支通常都選擇居住在彼此相鄰的地方。他們的聯合對他們的共同防衛來講常常是必要的。他們中所有的人,從地位最高的到地位最低的,彼此都或多或少地不可缺少。他們的和諧一致可加強他們必要的聯合;他們的不和則總會削弱,甚至可能毀掉他們的聯合。他們之間比與其他宗族的成員相互之間有更多的交往。同一宗族中親屬關係最遠的成員也自稱相互有某種聯係,在其他所有條件都平等的場合,他們指望能夠得到比沒有這種托辭的人們更為特殊的關注。就在沒有多少年以前,在蘇格蘭高地酋長還通常把其部落中最貧窮的人視做自己的堂兄弟和親戚。據說在韃靼人、阿拉伯人和土克曼人中,而且我相信在和本世紀初蘇格蘭高地人處於幾乎同一社會狀態下的所有其他民族中都有對同族人的這種關注。

在商業國家裏法律的權威總是足以完全保護最低賤的國民。同一個家庭的後代沒有這種要保持在一塊兒的這樣一個主旨,自然他們會根據各自的利益和愛好而散居各地。他們很快就不再對對方相互有什麼價值,而且幾代以後他們不僅失去了相互的關懷,而且忘記了他們共同的血統,他們祖先們相互間曾經有過的聯係。隨著在每一個國家裏這樣文明狀態建立的長久和日益完善,對遠親的注重也變得越來越少。在英格蘭這種文明狀態就比在蘇格蘭建立得更加長久和更加完善,因而在後一國家遠親就比在前一國家要受到了更多的重視,盡管兩國間在這方麵的差異日益縮小。誠然,各國的大的領主都以記得和承認他們之間相互的聯係為榮,不管它是多麼疏遠。記得這樣一些顯赫的親屬使那個家庭感到不小的榮耀,而且記住它們既不是出於情感,也不是出於任何類似情感的東西,而完全是出於一種最微不足道和幼稚的虛榮,於是這種記憶就是如此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下來。如果某一個地位比較低,但也許親屬關係卻要近得多的親戚敢於提醒這樣一些大人物,他同他們是親戚,他們肯定會告訴他他們對家譜一無所知,而且對他們自己家庭的曆史也知之甚少。我想恐怕我們不應該指望在那個階層裏去擴展所謂的天然情感。

我認為所謂天然情感更多的是父母子女之間的道德上的聯係的結果,而不是想像的生理上的聯係的結果。誠然,一個妒忌心重的丈夫常常會不顧這種道德上的聯係,不顧那個孩子是在他自己的屋子裏長大受教育的,而對那個他認為是其妻子的不忠實的產物的不幸的孩子充滿憎恨和反感。

在一些性情善良的人們之間,由於相互適應的必要或方便經常產生一種類似生來就同住在一個家庭裏的那些人們中所發生的友誼。辦公室中的同事,生意中的夥伴,彼此稱兄道弟,並且常常感到彼此真的像兄弟一樣。他們的和諧一致對大家都有好處,而且如果他們是相當有理智的人,他們自然也樂於和諧一致。我們期望他們能夠這樣做,他們間的不和隻可能是一種小小的恥辱。羅馬人用necessitudo來表示這種依戀之情,從語源學來講,它似乎是表示一種由處境需要而產生的一種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