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剛垂著頭,長歎一聲,“我老婆給我打電話時哭哭啼啼的,我就去學校找老師了,然後教導處讓我把孩子領回家去,什麼時候教育好了才能回去。”
龐二把一口鍋整個放在桌上,裏麵放一把大湯勺,拍拍吳大剛的背,“我覺得應該告他們。”
“我這輩子真他媽倒黴透頂,中考時技校職校正是紅火的時候,畢業就分配正式工作,結果等我畢業時,不管分配了,好不容易托關係走後門進了工廠,第二年就下崗了,大家都說來北京有發展前途,等我來了,房價一個勁兒飆,我他媽掙的錢還不夠交房租呢!結了婚生了孩子,就這麼一點點希望,這邊一開除別的學校更不要他了,等他長大了生活過得要比我還苦,我這做爸爸的,”吳大剛說著說著,抬手抹了一把,鼻音重了幾分,“唉,告什麼告,社會是有錢人的天下,我們這種平頭百性活的最沒意思了。”
莫小米喉嚨一緊,眼前這個中年男人的無奈絕望好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向她的心房,怪不得他在飯盒裏一見肉就兩眼放光,脫貧的人都以吃青菜作為健康生活的標準,而他,和他的家庭,顯然仍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可能往後的日子連水深火熱都沒有,隻苟延殘喘於一團毫無希望的灰燼中。
“哥,這個世界很大,大得老天爺從來不會隻圍著一個人繞,他也不會故意去堵誰,隻要地球轉一天,我們的一切境遇就都是暫時的。我知道你生活不易,但是孩子還小,如果你趴下了,孩子和老婆頭頂上的天,要誰來扛?”莫小米把趴在桌上啜泣的吳大剛扶起,這麼說。
已經落座的幾人麵麵相覷,都沒料到以囚徒之名的莫小米會說出這番話,剛才老大還囑咐他們要看緊一點,別讓小娘們兒趁機跑出去。
吳大剛抹了抹眼淚,不好意思地抬頭衝她笑笑,絕望中帶著自嘲,“我知道我不能趴下,可是眼看就要期末考試了,教導處已經說了,教育得好就在新學期時重新報到,留一級查看,要是教育的不好,唉……”
“哥,如果你相信我,把這件事交給我處理。”莫小米一臉真誠,拋開吳大剛近幾天的照顧有加,她也憤憤不平,如今的教育體製已經如此寬泛?惡意體罰,武斷開除,強製留級,這些惡劣的懲罰手段集中於一個正在接受義務教育的小學生身上,恐怕曆史倒退幾十年都聞所未聞。
吳大剛像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緊抓著莫小米的手,大哥咳了幾聲,掐滅了煙,“大剛,你家出了這個事情,我們作為兄弟也不能坐視不管,這學校欺人太甚,要不我找幾個人教訓一下,外地人怎麼了,不是那麼好捏的!”
“就是,先揍那個教導主任!什麼王八蛋!”
“班主任也不是個東西,把孩子綁小便池上!”
“大剛,你先打聽一下他們住在哪兒,明天我就聯係弟兄們。”大哥沉呤一下,端起碗扒拉了幾口飯,沒看見吳大剛為難的神情。
打老師一頓又能怎麼樣?把孩子送回去後等著報複嗎?生活在北京這種大城市實在令人苦惱,硬不得軟不得,尤其在孩子的學校,太硬了孩子的同學會說,XXX的爸爸是黑社會流氓地痞無賴,家長會上老師會提出警告;太軟了同學們又會欺負他,值日時多擦幾塊玻璃,一周七天他值日五天,上體育課跑步時故意踩他的鞋,當眾摔個大馬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