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最小的叔叔出生時是一對龍鳳胎,卻正趕上陰年陰月陰時當時,曾祖心狠,就把女嬰溺死了,剩下一個男嬰。因著桑家本就子嗣不旺,又是男孩,就如常的撫養,隻當不曾有過另一個女嬰。
誰知女嬰怨氣未散,糾纏在雙生弟弟身上,終是將他引入歧途,成了個禍國殃民的惡徒。還一度混入朝綱,惹得朝中動蕩,一方生靈塗炭,險些害得桑家滅門。
千年前,桑宴對月見說的那些話,似乎在腦中越來越清晰了。
桑寧背靠著展架,抱著膝蓋縮在地上,那個有著數不清的複眼的嬰兒就坐在她麵前的地麵上看著她,漆黑的,有著純黑的珍珠似的光澤的眼睛,每一個都倒影著她的影子。
她曾經很害怕這個嬰兒,仿佛這裏滿廳的邪氣都是從這個鏡子裏爬出來的嬰兒身上散發出來的但這樣麵對麵坐了太久,在知道了她的來曆之後,桑寧才發覺這雙漆黑的眼睛後麵根本是一個空殼子。
這隻是它的一縷殘魂在桑正信內心裏表現出的具象而已。根本沒有感情,不會思考,連活動都隻是遵循著本能。
像現在這樣坐在桑寧麵前一直盯著她,大約也隻是因為感覺到同為陰女的氣息所以本能的想要靠近而已。
想要靠近,這才是讓桑寧覺得最可怕的。
這樣被一個陰女嬰靈的殘魂虎視眈眈的盯著,總覺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它就會撲上來,本能的吃掉她,來彌補自己的不足。
當然這隻是桑寧的感覺,她並不知道這個嬰兒有沒有能力這麼做。
桑寧跟這個嬰兒四目相對已經很久了,在這裏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失,也根本不知道從被關進來之後過了多久。
她的魂魄被桑正信鎖在自己的內心所構築的這個展廳祭壇裏,落地玻璃門窗外依然是一成不變的黑,展廳裏也依舊亮著蒼白無力的燈光,大量的魂魄或是有人形或是混沌一團,都隻是木訥的飄蕩在展廳空曠的上空。盡管以桑寧的身高站起來並不足以碰到它們,卻依然覺得太壓抑而情願坐在地上不起來。
在這樣的環境裏,跟一個複眼嬰靈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著,桑寧幾乎都要怨恨起把她們兩個單獨留在這裏的桑正信了怨恨重點大大滴有錯!
嬰兒就那樣盯著桑寧,似乎因為桑寧盯著它所以它也盯著她,隻是盯久了她就開始向桑寧的方向爬,桑寧往旁邊挪了挪避開它,它卻加快了速度繼續爬過來,手已經快要夠到桑寧的腿,似乎想要重新爬回她腿上。
桑寧終於忍不了,忍著碰觸時那種寒毛直起的感覺慌忙揮開,複眼嬰兒這才不再前進,坐在原地繼續盯著她,盯著她,盯著她
桑寧隻想哀嚎,發瘋她知道一會兒它還會湊過來,好像她從沒有揮開它,好像它隻是要跟她當一對小夥伴她一點也不想跟它當小夥伴!她甚至一點也不想碰觸它!
每一次碰到那隻冰涼黏膩的小手,大量的畫麵就會湧入她的腦中那些透過嬰靈的眼睛所看到的,跟如今的桑正信格格不入的那個少年的恐懼。
墮魔之後的人生似乎因為嬰靈被他融合吞噬而無法再以第三者的目光看到了,但之前的那十五年裏的點滴細節在每一次碰觸時就大量湧來,
一開始她還本著探究的心想要看一看,但是到了後來,那些太過龐大的谘詢讓她的奔騰256根本來不及處理隻能被動接受大量囤積。她感覺自己的腦袋膨脹著,腦子仿佛變成了灌腸,還隨時有爆裂腸衣的危機。
所以她絕對不要繼續看下去了,不止為了她不停卡殼當機的腦袋,還有看得越多,就越忍不住把那個萬惡的桑大叔和在恐懼中成長的少年聯係在一起,一想到那個被自己的雙生姐姐的惡靈糾纏,麵臨家人異樣的眼光,最終被自己的恐懼逼著走上歧路的少年,桑寧就有些恨不起來。
那是不可以的!壞人就是壞人,桑正信做的那些事傷害了多少人,那些並不是因為他的悲慘童年就可以被原諒的
理智上是這麼想的,可是那個少年的點點滴滴不停的在她眼前晃,連那一年進入桑園地下時他也才是個十二歲的少年,距離他十五歲殺師噬姐的三年間,那些平靜外表下崩潰而狂亂的內心讓人怎麼能不動容?
可惡的桑大叔到底為什麼把嬰靈和她一起留在這裏?就不怕她窺探隱私?還是故意要讓她看到這些?
桑寧剛無力的用胳膊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就聽到桑正信的聲音悠然的在頭頂響起“怎麼我不在你這麼想我嗎?我的好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