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淩大小姐一隻手拎著從不離身的大刀，另一隻手提著裙擺，以防自己摔倒，輕手輕腳，動作怪異地走到紫川祈月麵前，卻沒想到還是一腳踩上了裙角，撲通一聲趴倒在地上，頭磕在石凳上，“咚”的一聲很是響亮，但她卻顧不得疼，飛快從地上爬起來，整了整衣服，朝紫川祈月咧嘴傻笑：“沒事，沒事，一點都不疼。”
紫川祈月隻聽到身前一陣響動，再聽到淩大小姐自顧自的解釋，也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唇邊逸出一抹笑，朝她招招手，“我剛才聽到碰撞聲，可是碰到了哪裏？你過來，我給你上藥。”
淩大小姐這才發現紫川祈月的眼睛有異常，那一雙美到讓她不敢直視的眼睛，雖跟正常人無異，卻是完全沒有焦距的，說話前，總是習慣先側耳傾聽，放下茶杯的動作，也是先小心翼翼摸索著石桌的位置。
練武的人本來就是磕磕碰碰，一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她本來想說沒事，但看到他向她招手不知道怎麼地就自然地走過去，在他麵前蹲下來，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額頭上，小聲說：“額頭碰傷了。”
紫川祈月的手很涼，仿佛還殘留著昨晚月光的冷意，觸碰著淩大小姐額頭上的皮膚，讓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漏跳了好幾拍，在他為自己抹藥膏的空擋，她抬起頭看著他下巴的美好的弧度，忍不住問：“你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看不到的？”
“從出生起就看不見。”他手上的動作未停，輕柔地將那些白色的藥膏抹在她的額頭上，他雖看不見，但是感覺卻很敏銳，能清晰地分辨出傷過的皮膚和完好的皮膚之間的觸感差異，所以一點也沒抹偏。
“我要是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聽到他習以為常的口氣，淩大小姐隻覺得心裏悶悶地疼了一下，她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心理，所以很沮喪地歎了口氣，“你看不見還練了一身那麼好的武功，一定很辛苦，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能早點保護你，你就不用那麼辛苦練武功了。”
紫川祈月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說想要保護他，而且這種話還出自一個女子之口，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心裏隱約生出幾分溫暖來，但他很快想到，這個女子將來會被送進宮，成為他皇兄的皇妃，便強迫自己恢複正常，拍拍她的肩膀，提醒道：“你可以起來了，下次要當心一些。”
淩大小姐站起身，還是有些不死心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信誓旦旦地承諾：“你相信我，我真的會保護你，雖然我的武功沒你高，但是我會努力練的，真的，真的……所以，你娶了我一點都不吃虧。”
紫川祈月有些無奈地在心底歎了口氣，從石桌上拿過竹質的書箋，揚唇微微笑了一下，道：“我們開始上課吧，你到旁邊坐好。”
4．
一個崇尚武力，又頭腦簡單，一根筋的女子，一旦喜歡上一個溫柔如月的男子，就會變得比以前更加暴躁，因為那個男子總是可以淡淡一笑中化解她的一切刁難和逼迫，最可恨的是，對方比她武功好，她連霸王硬上弓的機會都沒有。
紫川祈月偶爾也會指點淩袖兒習武，隻是淩袖兒的刀氣太過霸道，他總是擔憂地搖頭，警告她：“你這樣練法，早晚有一天會傷到自己，雲鸞刀確實是把好刀，但是你年紀尚輕，總是這樣全力揮刀，身體會吃不消的。”
扮了好幾個月溫柔淑女都沒見任何成效的淩袖兒心中煩悶的很，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又一刀劈了過去，院裏的石桌被她的刀氣生生震裂，但是那石桌也不是凡物，是淩家老爺從西域買來的鐵石，裏麵含有很多鐵質，比普通石桌要堅硬上很多，所以淩大小姐這一刀，不但將石桌震碎了，也將自己震得倒退好幾米，雲鸞刀從她手上飛了出去，兩條手臂又麻又疼，竟然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紫川祈月慌忙上前將她扶住，單手扣上她的脈搏，傾聽一會，溫潤如玉的臉上布滿擔憂，“筋脈被震傷了，我早就說過，你要收些力氣，不要使全力，怎麼就是不肯聽話？這些時日不許再練刀了。”
“要是你肯答應娶我，我哪裏會那麼生氣？都是你害的……”淩大小姐疼得滿頭大汗，窩在紫川祈月的懷裏，扭來扭去，心裏的怒氣未消，本想推開他，但是手臂實在使不上力氣，隻能繼續扭來扭去：“你走開，不要管我，讓我變成殘廢算了。”
“住口！”紫川祈月突然冷下臉去，第一次用這麼嚴厲的口氣跟人說話，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打橫抱起來，回身喚來青侖在前麵引路，將她抱回紅袖院，放在紅鸞軟床上，又細心地把了一次脈，才放心地替她蓋上被子，冷著臉警告她道：“一個月內不許練刀，你若不聽話，我現在就廢了你的武功。”
“我不……”淩大小姐一旦任起性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她心裏的火氣未消，讓她安靜地躺著，還不如殺了她，“不讓我練刀，除非你答應娶我，否則我現在就去接著練。”
“不許練。”紫川祈月皺了皺眉頭，一指探出，點了她的穴道，阻止她亂動。
“不讓我練，你就娶我。”淩大小姐隻有嘴巴能動，但還是堅持不屑地嚷：“你總不能一整個月都點著我的穴道。”
紫川祈月這下無奈了，她知道淩大小姐是個沒心機的女子，想什麼就說什麼，她要是執意不肯好好修養，別人當真拿她沒辦法，隻好歎了口氣，點頭答應，想暫時緩解下她的情緒：“好，你若好好休息，我便答應你，會好好考慮下這件事。”
“真的嗎？”淩大小姐眼睛一亮，當即就冽開嘴笑了起來，“紫川祈月，你是好人，袖兒最喜歡你了。”
“不要胡說。”紫川祈月皎潔如月的臉，頓時紅成一片，皺著眉頭教訓她，口氣卻無端地溫柔了起來：“女子應當矜持一些。”
5．
淩大小姐從小就身壯如牛，從來沒生過病，練武時受些磕磕碰碰的小傷也一聲不吭，自己上些藥，裹上白布，幾天就好，淩家老爺一度以為自己生了個怪物，今天終於有機會看到她臥病在床，不，臥傷在床的樣子，竟然有幾分欣慰，至少他終於知道，自家女兒是個正常的女子，也會受傷的。
“袖兒，胳膊還疼不疼？要是疼就躺著吧，不用起來迎接爹。”淩家老爺看到淩袖兒極力想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不禁有些感動，隨即感慨自己請有“皇家諸葛”之稱的越安王爺來這裏真是請對了，世界上除了這個深藏不露的王爺，還能有誰能讓她這個粗野的女兒變的這麼懂事？
“爹，我不是要迎你，我餓了，想喝湯，你要是沒事做的話，就來喂我，我胳膊疼，動不了……”淩袖兒當然不知道自家老爹為什麼突然之間對她那麼和善，但是她向來有話就說，藏著掖著不是她淩袖兒的作風，於是她很直接地擊破了自家老爹的感動。
“這個死丫頭。”淩家老爺的笑臉頓時崩潰，抬手叫來一個丫鬟，喂淩袖兒喝湯，自己在一旁數落她：“你就不能學的機靈點，武功再好有什麼用，將來嫁不出去，一樣是個廢物，你跟紫川先生好好學些女兒家該學的東西，省得下個月初選妃的時候丟我淩家的人。
”選妃？“淩大小姐驚的一口湯全部噴了出來，也顧不上胳膊疼，就直直從床上坐了起來，”誰告訴你我要選妃？我才不要去選妃，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要嫁給先生，我要嫁給祈月。“
”袖兒，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爹豁出了一張老臉，才求得皇上下旨欽點你進宮參加選妃，你現在說不去，是想害得我們淩家被滿門抄斬嗎？“淩家老爺一拍桌子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胡子氣得翹了老高：”你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這次絕容不得你胡鬧。“
丟下這句話，他老人家一甩袖子，氣忽忽地走了，留下淩袖兒坐在床了發了半天呆，末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隻憑著雙腳的力氣從床上跳起來，穿著件單衣，就朝風雅閣跑。
風雅閣裏，紫川祈月正指導青侖練槍，負手立於竹林的模樣依舊是飄然出塵，美得如同仙人，淩袖兒看見他，想起老爹剛才的話，不知道怎麼的就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袖兒？“紫川祈月聽到身後驚天動地的哭聲，眉頭皺了皺，有些不確定地輕聲問：”是袖兒嗎？“
青侖也停下手裏的招勢，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大哭的淩袖兒，朝自家主子點頭：”公子，確實是淩大小姐。“
”袖兒，你怎麼了？“紫川祈月循著聲音走過去，摸索著將淩袖兒攬進懷裏，來淩家這些時日，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淩袖兒這樣的哭聲，心忍不住疼了一下，連聲問：”怎麼了？胳膊還在疼嗎？你可是又亂動了？怎麼這麼不聽話…“
”不是的……“淩袖兒胳膊不能動，就將眼淚鼻涕全部擦在了紫川祈月的白衣上，斷斷續續地說：”紫川祈月，我爹要我進宮選妃……嗚嗚嗚……我才不要……我們快點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