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現今江湖,無人不知蘇北淩家!
淩家兵器很有名,最新一期的江湖兵器譜上排行前十的十件兵器裏,就有七件是出自淩家之手,最讓人詫異的是淩家並沒有什麼百年的老字號招牌,有的隻是淩家兵器怪才淩初兒的不朽傳說……
“唉呦呦,這鬼書子拍馬屁的功夫一點都不比罵人的功夫差,二姐,你看他都快把你寫成神仙了。”
這是一間相當寬敞的石室,石室裏燃著幾處燒的火紅的石坑,火苗從坑裏滋滋不停地冒上來,石室裏映的十分明亮,就著火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斜靠在門口,手裏捧著一本書,一邊念著上麵的字,一麵搖頭晃腦,朝其中一處石坑旁的女子咧嘴一笑:“二姐,鬼書子可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難道他得了你什麼好處?莫非上次他求你幫他修理他的鐵扇,你答應他了?”
最大的那處石坑前,有名女子拿起一端已燒紅的刀,細細端詳了一陣,白淨的小臉在火光中呈現出一種嫻靜的橙紅色,她看了一陣刀鋒確認已經鍛造得很完美了,才放心地將燒紅的刀放進一旁的水池裏,那池水裏有淩家世代相傳的寶物,寒潭珠,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能保持水溫寒如冰雪,極其適合鍛造兵器。做完這些,她拭了拭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回頭看了小男孩一眼,那眼神也如身旁在火光中尤自冰寒的一池水般冷冷冰冰:“我沒答應他,除非爹同意,否則我是不會私自接生意的,這你應該知道的,八弟。”
“是是,二姐是咱們淩家最爭氣最有出息的一個,是淩家之光,比跟著小王爺私奔的大姐有出息多了。”淩八弟眯了眯眼睛,笑得很是可愛,說出來的話卻是跟他年紀極不相符的老成口氣,“可是,二姐,鬼書子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俗話說寧得罪十個君子,勿得罪一個小人,他無事獻殷勤,在這本《江湖奇物誌》裏將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肯定沒什麼好事,我說二姐,你這下子麻煩了。”
“隨他去吧。”淩初兒全副的注意力都在那把放在寒潭水裏刀上,仿佛除了那把刀,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無關,“他想怎樣就怎樣,我不理他便是。”
“二姐,你果真是除了鍛造兵器,對其他事都沒有興趣啊。”淩八弟聳了聳肩膀,笑咪咪地將那本《江湖奇物誌》收入袖中,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文刀門掌門人文秋生上個月委托我們為他重新設計和鍛造一把新刀,算一算還剩三天就到交期了,老爹讓我來問問二姐,三天後可能如期交刀?”
聽到淩八弟的話,淩初兒的目光從泛著幽綠光澤的寒潭池麵上移開,落到自家小弟似有深意的賊笑臉孔上,被火光暈染得微微透出火紅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疑惑:“八弟,每次你露出這種表情,就說明家裏即將有人倒黴,上一次是大姐,這一次是誰?”
“當然是你啊,二姐!”淩八弟晃著腦袋走到寒潭池旁,明明比淩初兒矮上一個頭,卻偏偏要流裏流氣地攬著她的肩膀,因此不得不掂著腳,並且極力伸長胳膊,動作顯得十分可笑,“輪也輪到你了,二姐,你隻比大姐小幾個月而已吧,算起來二娘懷你的時候,大娘還沒懷上大姐呢,後來是大姐急性子七個月就跑了出來,你卻耐足了性子足足在二娘的肚子裏呆了十一個月,眼下大姐夫有著落了,二姐夫自然也不會遠了,老爹一直在盤算著這件事,這次交刀,估計老爹是有意撮合你跟文家二公子。二姐,你要小心點哦。”
幸災樂禍地說完這些話,淩八弟還頗是老成地拍了拍自家二姐的肩膀,背著手,小大人一樣搖頭晃腦地走出去了。
淩初兒微一愣神,淩八弟已不見了蹤影,地上隻餘下一本八弟遺落下的《江湖奇物誌》,封皮的一角用倉勁有力的草書提了三個字“鬼書子”,看到這三個字,她不禁皺起眉頭,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一個鬼書子就已經鬧的她夠心煩的了,現在又來一個文家二少爺,看來老爹是當真想把她從這間石屋裏逼出去啊。
2.
入夜時分,月光異常冰涼。
淩初兒所住的初雲閣就在石屋的隔壁,初雲閣裏沒有丫鬟下人,隻有一個常年替她燒炭打掃石屋的淩伯。
淩初兒從石屋裏走出來,拭了拭頭上的汗珠,旁邊立刻有人遞上一塊濕巾,她頭也不回地接過濕巾擦了擦臉,白淨的小臉上露出一抹不耐煩的神情:“我說過很多次,我是不會違背爹的意思,私自接受委托的,你即便易容成淩伯,在這裏為我燒一年的炭,我也不會替你修理鐵扇,鬼書子。”
“真是絕情啊,初兒小姐。”剛才還老態龍鍾的淩伯翹起唇角微微一笑,伸出幹枯的手揭下臉上的人皮麵具,一張異常年輕的麵孔慢慢暴露在月光下,這張臉生得甚是詭異,五官是十分美麗的,特別雙唇生的十分好看,猶如月光下綻放的薔薇花瓣,隻是這樣一張臉,帶著酥甜入骨的笑容,卻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的眼睛掃上你的時候,無端端會有種森寒入骨的錯覺。
鬼書子褪盡身上的易容術,站直身子,從青布衣衫裏掏出一把扇子,故作瀟灑地打開,嘩啦嘩啦扇著風,卻無奈扇子實在太破,扇起來不但不顯得風流倜儻,反倒有幾分寒酸之氣,他看了眼鐵扇,撇了撇嘴,頗是不滿地搖頭,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初兒小姐,江湖中眾多能工巧匠,無人都修好我這把鐵扇,能將它還原的,恐怕隻有你了。就看著我們曾經是未婚夫妻的份上,幫了我這次吧。”
未婚夫妻這幾個猶如是個魔咒,聽到這幾個字淩初兒原本波瀾不驚、無悲無喜的麵孔立刻變得鐵青,她陡然將濕巾摔在地上,回頭瞪了鬼書子一眼:“沉年往事不要再提了,我淩家早已在兩年前,你花家悔婚的那天晚上,跟花雲山莊一刀兩斷,爹爹不願接你的委托,想必也是認出了你的身份,隻是沒想到你會淪落到這個地步,花殺劍的唯一傳人,花家大少爺,花映寒。”
“哦?多虧了初兒小姐還認得我,果然不枉我曾對你一往情深。”花映寒笑臉不變,隻是森寒的漆黑眸子裏,微微有道冷意閃了過去,隨即他轉了個身,跳到院落裏的梨花樹枝上坐好,勾了勾唇角,朝淩初兒笑:“隻不過初兒小姐要記住,世界上再沒什麼花雲山莊,也沒什麼花殺劍,我叫鬼書子,而這把折扇才是我的武器,我不使劍的。”
“我不管你出自什麼目的潛在我身邊,反正我是不會替你修那把扇子的,夜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你請自便。”淩初兒咬一咬下唇,努力控製著自己不要回頭去看他的臉,丟下一句話拂袖進了房間。
房門砰的一聲在身後關上,淩初兒也不點燈,就著窗邊的一點月光,坐在床邊上,看著牆上掛著的一把月白色寶劍,輕輕皺起眉頭。
那把寶劍是她這一生鍛造出的最滿意的劍,她記得那一年她十二歲,時常趴在花瓣飄飛的梨園之外偷看一個少年練劍。
劍花伴著梨花飛舞,儼然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畫麵,末了那個少年跳坐在梨樹上,對她揚唇一笑:“初兒妹妹,等本少爺練好了花殺劍法,掌管花雲山莊,便去娶你,你要等著我。”
她不擅言辭,生性有些羞澀,為這一句話,羞的滿臉通紅,隻低著頭,小聲的應他:“恩。”
3.
十二歲那年,淩家堡接受邪派幽雲宮的委托,鍛造一批暗器,哪知道堡中一個負責鍛造兵器的老師傅背叛淩家堡,製造暗器的草圖泄露,那種歹毒的暗器“鬼門飛針”流落江湖,引起一片騷亂,淩家遭到江湖正派的譴責,幽雲宮更是懷恨在心,淩家堡險些被滅,當時淩家老爺為了保護兒女的安全,將七個兒女和懷有身孕的四夫人送到了至交的家中,而淩初兒便是那時候被送到花雲山莊上暫住。
淩初兒生性不擅於人交往,雖生得白淨清秀卻總是冷著一張臉,不同人說話,花雲山莊的人誤以為她喜靜,便單獨給她安排了一處院落,平時除了打掃的下人,很少有人到她那裏走動。
有一次淩初兒悶得發慌,便找來了山莊上鏽了的刀劍,細細打磨,也算消遣無聊的時光,剛巧碰上鬧脾氣不想練劍藏進她住的院落的花映寒。
花映寒是不認得淩初兒的,當時是初春時節,天剛回暖,尚有些冷意,天有些陰沉,陽光在雲層背後遲遲不肯露出臉來,花映寒縮著脖子便看見幹淨的小院落裏,一個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女孩正專心地打磨著一堆刀劍,臉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因為專著,使得她的眼神非常明亮,幾乎成為這個陰沉的天氣裏最閃亮的寶石。
“喂,你是誰?是山莊上新來的丫鬟嗎?”花映寒眯著眼睛,笑嘻嘻的湊到淩初兒身邊,壞心眼的勾起她的下巴,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是不知道怎麼的,他非常喜歡這個認真的丫頭,總覺得她的眼睛裏有種堅定的東西,非常閃亮,非常吸引人,“長的還不錯,怎麼被派來做這種粗活,連本少爺都看不過去了,不要做了,陪本少爺去玩吧。”
花映寒雖然隻有十四歲,卻已經在江湖上十分有名,隻因他生得貌美,一張笑臉比蜜還甜,受到很多名門淑女的追捧,與另三位名門少年並稱江湖四少。
淩初兒當然是認得花映寒的,隻是第一次近距離與他接觸,還是忍不住紅了臉,若是她大姐淩袖兒,這種時候早就一刀砍過去了,可是她不會,她生來就很安靜,不驚不喜不怒不悲,懂禮節識大體,乖巧冷靜的不像個人類。於是她拂開的他的手,退後幾步,穩了穩的心神,朝他施禮,“花少爺早,我是淩家堡的淩初兒,暫時借住在府上,閑來無事,便找些事情來做,並不是府上的丫鬟。”
“呀,原來你就是初兒妹妹。”花映寒笑咪咪且自來熟的搭上她的肩膀,也不管什麼男女有別,說話很是親昵,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卻想出一個鬼點子,“初兒妹妹真是客氣,可否先幫我修理下我的劍?”
花映寒每日練習花殺劍法本就十分不滿,方法便自然野蠻了一些,再加上花殺劍法招式本就淩厲,對劍的損傷自然很大,平日裏練習所用的劍破損很大,而且更換頻率很高,從小到大,隻是他一個人換下來的殘損的劍就堆了半間柴房。
淩初兒看到堆得比她還高的破爛刀劍,自知是被花映寒戲弄了,但仍是不氣不惱,隻是靜靜走進柴房揀起一把已經斷成兩截的劍,很是心疼地歎了口氣,“真是可憐。”
“刀劍又沒有心,它們有什麼可憐。”花映寒覺得淩初兒很是古怪,瞥了她手上的劍一眼,頗是不解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