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年一度的乞巧節即將來臨,平靜了許久的淩家堡再次熱鬧了起來,這淩家自從在江湖財富榜上排了首位就儼然成了蘇北地區各種風潮的帶領者,每逢盛大的節日,各大門派財主們皆先按兵不動,觀望著占了一方水土的淩家的動靜,淩家不動,大家不動,淩家一動,所有的人家都開始熱火朝天地活動起來。
淩家最近兩年連續嫁掉了三個女兒,江湖各大門派便也開始轟轟烈烈地加入嫁女潮,有女的嫁女,沒女的認個幹女兒也要嫁女,總之流行是一定要跟的。
淩家四小姐淩曳兒嫁到文家,不幸早逝,其夫文彌修竟隨之殉情。這段佳緣雖然淒美,但其實也是個悲劇,沒什麼好效仿的,但隻因為是淩家的事,也竟然接二連三有癡情種子效仿為之,一時間江湖上流傳起一片殉情潮流。
這個月,飛鷹堡的老堡主跳崖,隨堡主夫人的芳魂而去,雖然堡主夫人四十年前就死了。
上個月江湖少俠展鵬的愛犬展小鵬的愛妻死於瘟病,展小犬不顧瘟病傳染,堅持在愛妻身邊守了三天三夜,最終也染上瘟病,不治身亡。
上上個月淩家門口有隻母鴨子被狼狗咬死,一隻公鴨子隨即撞樹而死。
好不悲壯。
淩家堡後門旁有棵百年老榕樹,榕樹鬱鬱蔥蔥在淩家後門處形成一片陰影,此時的樹蔭之上正有個穿了水紅色錦繡羅裙的少女斜躺在樹上,一手拿了園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一手伸進隨身攜帶的小布袋中,捏出紅紅的相思梅,邊吃邊歎氣:“萬物皆有情,成雙又成對,唉,我這個江湖第一紅媒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淩五玫,你給我滾下來,誰讓你八婆慫恿我小皇叔勸說我父皇為我立太子妃,我好端端一個太子殿快被那些女人拆了,害得我現在有宮回不得,你給我滾下來……”樹下遠遠的有匹火紅色烈馬急馳而來,隨著呼嘯的風聲和暴怒的人聲,一個火紅色的身影縱身一躍,從馬上飛掠到樹上,輕功很俊,如此遠的距離,馬未知覺,樹梢也隻是稍微動一動,緊接著,少女手上的園扇就被奪了去,被一個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少年拿在手上,呼哧呼哧地煽著,一邊煽一邊抬手就給了少女一記爆栗:“我立不立太子妃,要你多嘴?”
少年身材修長,一襲火紅錦衣,生得頗是美貌,隻偏偏左臉頰上多了一道小手指長短的疤,生生將這份美貌折去了一半。少女捂著被打的頭,笑嘻嘻地抬頭,露出一張巴掌小臉,五官長得絕世無雙,皮膚也是白皙如凝脂,隻除了嘴角右邊,長了顆碩大的媒婆痣,讓人看了實在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誇她美,還是該說她長得怪,這樣兩個人如果單單放在人群中也許沒什麼,但是湊在一起,也真是有趣的很。
“太子殿下,太學苑的太傅沒教過你規矩嗎?我大姐是小王妃,也就是你的小嬸嬸,我是我大姐的妹妹,按照輩分,你怎麼也應該叫我一聲五姑姑才對吧?”少女便是淩家五小姐淩玫兒,此時她一邊說話,一邊翹著手指又從小布袋裏捏出一個相思梅,丟進嘴巴裏,朝著少年嬉皮笑臉,“再說你今年都已經十九歲了,選妃是理所當然的事,你五姑姑我不為你操心,還有誰為你操心?”
“操心你個大頭鬼,淩五玫,你比我還小三歲,你再說一遍姑姑兩個字試試,我明天便派人拆了紅瑰媒人館。”少年皺著眉頭,火氣很大,舉起手照著淩玫兒頭上,又是一記狠狠的爆栗。
“別別別,雲逸,咱有事好商量嘛,嘿嘿……”淩五小姐被掐到命脈一樣,慌忙改口,狗腿地晃著兩隻小手替他煽著風,“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雲逸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能這麼任性。”
這淩五小姐也算是淩家比較乖巧的一個,不看嘴角的媒人痣,也絕對是美人胚子一個,嘴巴也甜,尤其是會察言觀色,溜須拍馬,也一拍一個準,從小就好給人保媒拉線,淩家上上下下,幾乎所有的丫鬟小廝都經受過她的騷擾,不過,好在,她長大了之後就將目標轉移到了偌大的江湖上,再淩家堡外幾裏遠的鬧市區,開了一家媒人館,名曰:紅瑰媒人館。
紫川雲逸看到淩玫兒狗腿的笑臉,皺眉擺了擺手,顯然是對她的變臉功夫已經不感冒了:“廢話少說,你快些想辦法將我太子殿的那些女人弄走,我快被她們煩死了。”
“這我可沒辦法,那些可都是皇後娘娘親自給你挑選的太子妃人選,不是皇親就是達官權貴的官家小姐,我哪裏有那個本事。”淩五小姐笑眯眯地收回獻殷勤的手,一雙黑眸盯著他苦惱的臉,仿佛很享受他生氣時的樣子,“不如,我再給你說個媒,找個你如意的小姐,到時候你們朗情妾意,再生米煮成熟飯,生個小雲逸出來,皇上和皇後娘娘一定沒話說,而那些小姐們心灰意冷,自然會自動離開太子殿的。”
“淩五玫……”紫川雲逸的臉隨著她的話,越變越黑,最後終於忍不住怒吼出聲來:“你就給我裝傻吧,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別以為我不敢娶別的女子,反正我太子殿那麼大,多少女人都住得下,隻是你別後悔。”
吼聲落時,他早已氣呼呼地翻身下樹,跳上馬身,揚鞭遠去了。
隻留下淩五小姐斜躺在樹上,收斂了笑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低頭喃喃自語:“不裝傻,我能怎麼辦?自從我親手毀了你那張臉,就已經沒有權利後悔了。”
2.
要說起紫川雲逸和淩玫兒的相識,至少要追溯到五年前,那一年淩玫兒十二歲,皇上微服出巡,路過蘇北順便到淩家堡看望曾經身為太傅的淩家老爺,十五歲的紫川雲逸也在皇上身邊,扮成個普通富家少爺的模樣,一同住進了淩家堡。
當天晚上,紫川雲逸正準備睡覺,門就被淩玫兒敲開了。
“這位公子,請問你可有婚配?”
他打開門,見門前站著一個嫩生生的小女孩,本來就有些納悶,冷不丁又被問了這樣的問題,他更是奇怪,但是他生來脾氣就不好,也沒什麼耐性,更沒什麼好奇之心,於是皺著眉頭就趕她走:“走開,淩家堡怎麼會有你這麼不懂規矩的丫鬟,別擋在門前,我要睡覺了。”
小女孩見他臉色不好,口氣也不友善,竟笑嘻嘻退開了,臨走前還不忘狗腿地恭維他一番,“公子,您的輕功真帥,我早上看到您把阿花從樹上救下來,就覺得您好厲害,公子,您請就寢吧,公子晚安!”
他從小習武,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輕功,她的恭維簡直正中他的下懷,不自覺地就對這個小女孩留下了印象,哪知道第二天晚上,那個小女孩再次出現在他門前,帶著一臉沒臉沒皮的笑,他這一次也沒防備,隻當她是堡裏的小丫鬟,就把她讓進了房間,哪知道,這一讓之後,便是他無邊無盡的痛苦之路,因為進了房間的這個小女孩,仿佛是上了發條的木偶,不知疲倦,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絮叨了起來:
“公子,我叫淩玫兒,您叫什麼名字?我們昨天見過麵的,見過麵就是朋友了,您說對嗎?公子,今天的晚飯還合胃口嗎?我家的燕窩可都是極品哦,你想喝的話,我可以幫您去廚房拿,公子,昨天開始我就在一旁暗中觀察您,您一定還沒有婚配對不對?哎呀,別問我怎麼知道的,一看您就才十幾歲的樣子,怎麼可能婚配,若是沒有婚配,可以來找我,我這裏有很多好的人選,公子,您喜歡什麼類型的姑娘,高的還是矮的?胖的還是……”
紫川雲逸脾氣本就不好,能容忍她在自己麵前絮叨半天已經是奇跡,她卻得寸進尺,半個時辰之後,他終於忍無可忍,拍著桌子怒吼出聲:“住口,煩死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時候,淩玫兒才嫣然一笑,嘴角的媒人痣一抖一抖,諂媚地朝紫川雲逸眨巴眨巴眼睛,“我季叔叔家的姐姐看上公子您了,托我給她做個媒,想約公子明日三更堡後的竹林相見,公子,您意下如何?”
“做媒?”紫川雲逸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著眼睛將淩玫兒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來回打量了好幾遍,才問:“你才幾歲就學人做媒?”
“十二歲。”淩玫兒又是嫣然一個巧笑,“做媒人跟年齡大小沒關係,我娘親說做媒靠得是想讓每個姑娘都找個好歸宿的博大愛心。”
當然還要有一雙會察言觀色的火眼金睛和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巧嘴,她兩樣都還不合格,所以要多加練習,這麼想著,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見他稍微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立刻換了種說辭,“公子,其實竹林相見還是其次,主要是我見公子您功夫了得,想讓您解救我的姐姐,姐姐她近些時日被采花賊盯上,怕出意外,想請公子明日三更去她家幫忙擒住那個采花賊。”
紫川雲逸沒什麼閑情雅致談情說愛,再說他生來就是太子,身邊最多的就是女人,所以他一直覺得女人很麻煩,就算到了必須要婚配的年齡,也會隨著他父皇母後的意,隨便娶一個扔在後宮裏,感情什麼的就免了,有那個時間他還不如去練幾個時辰的劍,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所以聽到有人為他做媒就很不耐煩,但是聽說有采花賊出沒就瞬間來了興致。
“那個采花賊功夫怎麼樣?”
他提到跟武功相關的事情就眼睛發亮,不自覺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生得本就美貌,隻不過總是一副不耐煩的凶惡樣子,讓人不敢靠近,但是這一笑當真是傾人傾城,竟比窗外的月光還要迷人,淩玫兒也差點看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笑嘻嘻地答道:“功夫很是了得,據說江湖第一的賞金獵人也沒能抓住他呢。”
她這麼說自然是信口胡說,但是紫川雲逸卻當了真,“莫非是傳聞中的桃花狐狸?”
桃花狐狸是近來江湖上最猖獗的采花大盜,不過此人心性很高,雖說采花,但是采的卻是人心,他不用迷香,卻每次都能讓千金小姐們交付與他真心,有人說他是多情雅盜,但是盜就是盜,沒什麼對錯之分,所以許多自持功夫高的正派人士都想抓到他,以此提升自己在江湖上的威望,紫川雲逸當然不在乎什麼江湖威望,他在意的是自己的武功和桃花狐狸的比起來,到底誰比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