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恰是正午,日照當頭,陽光滾燙甚至微微有些刺眼。二王爺的“惜緣府”正暴露在陽光下,卻仿佛絕光一般,周身隻散發著如月光一般青白色的冷寂之氣,乍看之下不像王府,倒像是鬼宅。
洛河下了馬車,由小翠陪著向裏走,一路走一路對著那高高的牌匾“惜緣”皺眉。她長這麼大,從未見過王府以如此陰柔之名命名的,想必那二王爺私下裏也是性情中人,起碼是個多情之人。
到了門口,便由門丁牽引著入內,還未入院,隻嗅得一陣梅花的沁脾芬芳,清雅之氣直入印堂,激得人精神一振。院門大開,眼前便如豁然開朗一般,遍地皆是梅樹,蕊是或嫩黃可愛或鮮粉悅人,瓣是或清白似伊人或嬌紅如胭脂,稚枝不弱,老椏不朽,皆是彎曲得當,一副婀娜模樣,柔媚中刻著些幹練,清瘦中透著點豐腴,確是如同滿目春色一般,梅花之美絲毫不亞於杏花,而有更甚之勢。
洛河正看得出神,卻聽得一輕如鴻毛之音柔聲念道:“‘彤雲風掃雪初晴,天外孤鴻三兩聲。獨擁寒衾不忍聽。月籠明,窗外梅花瘦影橫。’,我的梅花開得如何?”
洛河回過頭去,果然是二王爺一身輕袍緩帶立於階梯之上,笑靨如花的看著她。他穿得極隨便,隻一件絲製的染袍,烏發也是不拘小節的披散著,恰有意若無意的遮了他半邊美豔絕倫的臉,隻留得一隻亮如秋水的明眸淌著些許曖昧的流盼。
而洛河卻再不像初見一般出神了,她點頭一笑,讚道:“古人說:‘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王爺的梅花開得恰倒好處,彎也彎得美,疏也疏得美,清香怡人,乍聞是香甜,餘芳卻為清香,真是極好的一片梅花。”
她說完一笑,笑完便俯身請安:“二王爺吉祥,洛河登門失禮了。”
二王爺嫵媚一笑,走下台階徑直到一株優美的梅樹旁站定,伸手撫摩著一片嫩紅的花瓣笑道:“果然是狀元爺,誇人都誇得如此文采飛揚。”
“王爺過獎了。”洛河低了低頭,笑說,“隻是王爺這一園獨有梅花,到了春天豈不是蕭瑟異常?”
“夏公子果然沒養過梅。”二王爺笑吟吟的點頭,說道,“這裂月梅花不僅花好,枝骨更是好,不僅不嶙峋,還甚是婉轉美妙。我這些梅花,春天裏不與那百花相爭,以一身傲骨示意天下,到了冬天,惟有我這裏才有千裏飄香。”
洛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鼓起勇氣問道,“隻是不知王爺為何如此喜梅?”
“我看起來不像喜梅的人嗎?”
他誇張的作出詫異的表情,終於逗得洛河撲哧一笑,輕鬆答道:“不像。”
一直緊張的氣氛終於就此打破,二人的表情都鬆弛許多。
“那你看我像喜歡什麼花的?”二王爺挑起一根眉毛笑睨著她。
“自然是桃花。”洛河偏頭想了想說道,“桃花的豔麗剛好陪得上王爺的美豔。”
他詫異的一笑,卻並未支持或反對,隻是目光看向自己手下的梅花,眼中突現無限愛戀,輕聲道:“家母生前最喜這一種梅花,在寢宮附近專門開辟了一處梅館。你仔細看,這梅花花瓣仿佛是碎的,形狀並不規則,仿佛碎裂的清月一般。”
洛河順著他的手指細細看去,這花瓣的確是極特殊,花瓣薄如脆紙,細細的紋路看得極清楚,像極了青瓷器的紋路,而每片花瓣都不是一個形狀,一片一片獨立卻又不孤立,倒真的如同水中玉盤被漣漪波及時碎裂的模樣。
“所以,這種梅花名字就叫裂月梅。”二王爺繼續說道,又低頭仿佛帶些淒冷的一笑,“家母生下我之後便死於非命,父皇為了祭奠母後,便給我起名為——遊裂月。”
洛河被“死於非命”四個字激得心下一涼,驚恐的看著他,遊裂月回她一眼,卻再沒做解釋,隻是笑道:“進屋裏來吧。那梅花你若喜歡,回頭給你折幾枝帶回去。”
洛河也笑了笑,拚命把剛才的驚恐拋到腦後,隨著遊裂月進了屋。遊罹天遊裂月,這兩兄弟倒是不怎麼相象,惟獨眼睛看起來是有一些相似,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娘生的。他們兩的為人想必也不太一樣。洛河現下仍對遊裂月有防備之心,他笑得雖多,眼中情絲雖多,但總覺得像隻笑麵虎,猜也猜不透在打什麼算盤。
不知叫自己進屋是有什麼事。洛河心下決定進屋後盡量少說話,免得給他抓住了把柄,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