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禿裏雖然是國姓,卻並非遼國的皇族子弟,他是契丹遙輦氏嘲古可汗的四世孫,算起來應該是前朝的皇族,自從迭剌部的阿保機奪國以後,他這一支耶律就隻是國族了。
耶律禿裏也是一個詳穩,渝關戍口的詳穩,南京留守司和統軍司的詳穩統領的兵馬是他的數十上百倍,可是在契丹語裏麵也還是叫詳穩。
難怪南京的那些皇族、舅族的貴戚們那麼喜歡學漢話,什麼官職都喜歡用漢話來說,弄得現在連天順皇帝的行帳那裏都有一大堆的漢名官職了——漢人朝廷那裏才設立殿前都點檢還沒有幾年,天順皇帝就在左右皮室詳穩上麵加了一個殿前都點檢。
漢話裏麵的官職分得細,比契丹話更能分出軍中的階級差別。那當朝皇帝大姐呂不古的男人蕭思溫就可以叫南京兵馬都總管,他下麵的侍衛親軍司詳穩就是侍衛親軍都指揮使了,南京統軍司詳穩就叫南京統軍使,而自己這個詳穩呢,則是渝關戍口的一個都頭,聽著都是小小的。
當然,契丹語裏麵的“詳穩”來源於突厥語的“沙袞”,這個突厥語詞彙其實是直接借用的漢語“將軍”,那就不是耶律禿裏所能夠知道的了,雖然他可以把自己的世係記得清清楚楚的。
耶律禿裏不滿足於都頭的稱呼而喜歡被叫作詳穩,當然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漢話,那是因為他一直都胸懷大誌。
現在迭剌部的勢力很大,即使是被阿保機分成了五院部和六院部以後,每一部也都要比遙輦部強大得多。阿保機後麵的幾個皇帝又建了更核心的皮室軍和宮衛騎軍,遙輦部的複辟是完全不必指望了,但是遙輦部出幾個大官還是有可能的,畢竟前麵天授皇帝就提拔了很多國族的旁支。
可惜天授皇帝在火神澱遇刺之後,繼任的天順皇帝任用的主要官員又變成大橫帳和國舅帳出身的了。於是胸懷大誌的耶律禿裏就隻能在渝關戍口老老實實地做一個都頭,成天靠著嚇唬過往商旅度日,雖然時不時的被熟識的商客們稱作詳穩,但是把“詳穩”前麵的“渝關戍口”變成“烏古部”、“大小黃室韋部”就不知道會是何年何月了。
遼國應曆十一年四月三十的午後,上半天還在渝關東口曬太陽睡覺的耶律禿裏追逐著陽光把胡床搬到了渝關的西口,繼續躺在門道邊上做白日夢。恍惚間,他忽然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些變化,稍稍挪開蓋在臉上的蒲扇四下裏一看,兵丁們仍然在盡職盡責地盤查著過關的商旅人戶,按照他們的貨值或者人頭收著過關錢。
一切如常嘛,就連一些老客私下裏給守門兵丁塞錢以減免過關錢的場景都是幾年不變的。過關錢是要進賬交到平州去的,至於商戶們私下塞的錢,兵丁們自然是自己吞下了,不過有耶律禿裏在場的話,那麼大頭肯定是要歸耶律禿裏的。
要說和往日稍微有點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等著過關的商旅比平常多了一點,耶律禿裏這麼隨便一打眼過去就看得到大約有一二百號人在排隊,這種規模的客流在冬夏時節可就不常見到了。不過商人們的事情耶律禿裏是不大懂得的,渝關正當南京道和東京道的商路必經之處,漢兒和渤海人之間做些什麼貿易契丹人都是懶得管的,他們隻管收錢就是了。對於耶律禿裏來說,過往的人多一點,收的錢也就多一些,不過僅此而已。
正在臨檢的一群漢兒商戶一個個長得倒是挺精壯的,打頭的那個壯漢一下子說著幽州漢兒話,一下子又改成契丹國語,正在向進行盤查的兵丁解釋著什麼。耶律禿裏一眼略略地掃過去,主戶人家的商櫃管家、幾個行商護衛加上幾十個商戶行腳,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員組成了,管家和護衛都配著腰刀,還有幾匹馬,行腳們則兩兩一組地用大竹竿抬著擔子,他們都沒有腰刀,更不必說弓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