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夏日,溫熱的南風,茂盛的草場,肥壯的牛羊,還有騎著駿馬的彌裏吉……
這是北安州北麵屬於積慶宮提轄司的一個牧場,彌裏吉是牧場中的一個快樂的牧奴。是的,雖然彌裏吉隻是一個牧奴,一輩子都隻能生活在這個牧場,婚配都是主家定好了的,平常的放牧生活稍有不慎就會被主家鞭打,彌裏吉仍然是快樂的。
這個牧場位於灤河與柳河之間,兩條河流就在牧場南邊不遠處交彙,河流衝積到這裏的泥土讓牧場的土地變得極為肥沃,牧場的水草也是非常的繁茂,在彌裏吉的記憶當中,這一片草場就從來沒有遭過旱。
陽光下,花斑徜徉在齊膝高的牧草叢中,這匹馬從生下來起就跟著彌裏吉,已經都跟了有六七年了,一人一馬之間就像家人一樣親近和默契,彌裏吉想去哪、要做什麼,根本不需要有多餘的動作,花斑就全都知道了。
南風拂過草海,露出了成群的牛羊,這些牛羊都被豐茂的水草養育得肥肥壯壯的,而且隻聽彌裏吉一個人的話。雖然說一到了秋天就會有半數以上的牛羊要被主家拿走宰殺販賣,多少讓彌裏吉有那麼一些傷感,但是想到主家滿意的笑臉和賞賜給自己的那份羊肉和幹酪,彌裏吉的傷感也就迅速地隨風而逝。
日子就是這麼一年年的過下去,等再過上一兩年,主家還會從鄰近牧場找另一個牧奴家的姑娘配給彌裏吉,然後這個牧場上就會有彌裏吉夫婦和小彌裏吉快樂的一家……
可是一切都在秋天來臨的時候變了……自從那個蕭斡裏到牧場來轉了一圈,彌裏吉,一個老實忠誠的牧奴,就變成了一個打草穀、守營鋪的家丁。
主家為什麼要聽蕭斡裏的,彌裏吉並不太懂,隻是懵懵懂懂地曉得蕭斡裏好像是積慶宮主人的女婿。不過既然主家已經把彌裏吉送給了蕭斡裏,彌裏吉就要像以前侍奉主家那樣侍奉蕭斡裏,這一點彌裏吉倒是懂的,因為他養的花斑讓蕭斡裏眼熱,彌裏吉先做了馬夫。
蕭斡裏好像在南邊被漢人的兵馬打壞了屁股,聽那個老是跟著蕭斡裏進進出出的漢人嘀咕,應該是爛尾了還是怎麼的,反正是從此以後再也騎不得馬了,行遠路都隻好坐驢車,花斑被主家獻給了蕭斡裏,其實是給那個叫趙闊的漢人騎。
不管是契丹男兒還是奚家男兒,這不能騎馬也就算是廢了大半,偏偏彌裏吉因為做馬夫的緣故和蕭斡裏的親信們走得近了,結果聽了一耳朵蕭斡裏的事,這就更讓他可憐起這個新主家來——因為爛尾而不能騎馬,還喜歡學漢人讀書寫字,還起了個漢人名字叫什麼蕭伯朗的,真是一點都沒有契丹人的味道了。
不過後來彌裏吉又羨慕起不能騎馬沒有契丹人味道的爛尾蕭伯朗來了。北院大王在山後各州大點兵馬去南邊漢地打草穀,爛尾蕭伯朗卻因為無法從征而留在了北安州,就連騎花斑跑馬非常順溜的漢人趙闊都留了下來,彌裏吉卻跟著蕭斡裏的親兵家將來到了古北口。
古北口的關城下,就是彌裏吉噩夢生活的開始……七八個人抬著一架鉤梯從營中出來,彌裏吉混在他們中間,前邊號角聲喊殺聲就沒個止歇,直讓彌裏吉的心裏麵毛毛的。
左邊是嘩流淌的潮河,右邊是高聳的石壁,扛著鉤梯的這群人就走在兩道車轍中間,距離河岸與石壁都隻不過是十幾步,好在秋天的氣候十分幹爽,路麵不算滑溜,小跑起來倒也不怕突然摔倒掉進河裏麵去。
向前跑過一段路,前麵是一群弓手在和城頭的漢人對射。他們把路中間給空了出來,自己緊靠著山壁和河岸,奮力向城頭拋射著箭矢,靠身上甲胄硬挺著城頭上落下來的箭雨——箭雨密集,這些弓手也沒有辦法閃避;山路狹窄,他們也無處可避。
好在契丹軍還能夠湊出幾百個弓手的甲胄來,城頭落下的多數箭枝都射到了石壁上、落入了河中,即使射中了這些弓手,那箭枝也頂多是釘在頭盔和甲葉上,卻是不大能穿透甲胄傷人。隻有間或幾箭奇準地命中一兩個弓手的麵門,讓他們哼都不哼一聲就栽倒在地,或者滾入了左邊的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