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彬可以在一場相對公平的考試之後踏上仕途,即使他除了學識之外就再別無長物了,隻不過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幸運。
現在的這個世界總體上仍然是一個亂世,雖然自大周建立以來中原形勢趨治而四境肅然,但是這種短時間的平靜在以前也不是沒有過,譬如後梁朱全忠靠著張全義在河南種田搞出來一點小局麵;譬如後唐同光年間收取蜀地,武功比當今可不差;譬如後唐明宗時期就是一個小治世,文治比現在也差不了太多;譬如後晉天福年間雖然對契丹稱臣比較屈辱,可是國家總體上也還算是平靜的。
隻有那些特別敏銳的人,才能在紛繁複雜的線索中體味到當今與往日的不同,看到了一絲亂世結束的曙光,而這種人在人群中的比例是很低的。
既然仍舊是亂世,那麼用井然有序的公平考試來選拔人才就始終是一件稀罕事,中原王朝還算是能夠堅持著做下去,因為戰亂而中斷科舉的年份並不多,至於其他的割據政權,就連承平日久的南唐,科舉都是做得時斷時續的,而僻處嶺南的南漢麼,居然還有一段時間鬧出過進士受閹方能為官的奇葩。
大多數的讀書人還是要靠著投效幕府和門蔭的方式出仕,這類仕途的敲門磚比起科考來,顯然家世背景的成分要重得多了,不會是清寒士子的出頭之路。
其實更多的人走的是投軍這條路,就連一些讀書人都是如此。亂世麼,有兵就是草頭王,地方豪強的起點要高一些,帶上自己的部曲就可以從都頭、指揮使做起,而若要是白身的話,那就要像郭威一樣從小兵開始一步步地往上爬了,然後靠著軍功和資曆打熬。亂世紛爭頻發,打仗的時日甚多,這往上爬的一路上死人也就很多,好在各方也都比較願意招降納叛,隻要是沒有倒黴地死在戰場上,那麼就總有機會混出頭來。
清源軍的陳洪進就是這麼一個小軍官,而且是幼年讀書轉而投軍的一個典型。
當然,這個“小”字也隻是相對於中原朝廷來說的,在節度使滿地走、都指揮使多如狗的東京,一個清源軍節度使下麵的統軍使還真的是說不上有多大。不過在清源軍的地麵上,陳洪進就可以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雖然清源軍節度使留從效在自領漳、泉二州以後,就一直保持了每年都開進士、明經兩科取士的規程,但是作為閩國殘餘下來的小藩鎮,其中的文官是很難做到在南唐、蜀國和中原朝廷那種高位的,真正說話算數的還都是那些掌軍之人。
陳洪進,泉州仙遊人,自幼即有壯節,頗讀書,習兵法。稍稍長大成年就以材勇之名聞於鄉裏,不久即投軍閩國,在攻打汀州(今福建省長汀縣)的時候,以先登之功得補為副兵馬使。
副兵馬使是馬軍的基層小軍官,和步軍的副都頭是一個級別的,是統領一個都一百人馬的副職軍官。隻有做到了都頭、副都頭這個級別,才算是真正的進入了軍官的行列,都以下的十將和副將之類的軍職還隻能算是軍士。
不過陳洪進用冒死先登換來的這麼一個職位,其實也就是一般豪強從軍的起步價而已,正是因為他白身從軍,這第一步才要拿命來換。如果依照軍中一般熬資曆賺軍功的方式,剛剛走完第一步的陳洪進,今後升遷的道路還很漫長。
但是陳洪進在這個關鍵時刻卻碰上了絕大的際遇,這樣的際遇既給了他頻繁的死亡威脅,又給了他迅速脫穎而出的機會。
在後晉天福末年到開運初年之間,閩國陷入了嚴重的內亂,閩國的部將朱文進在福州弑殺其主王延曦,隨後自居閩國帝位,並以其黨分據各州。被朱文進派到泉州來擔任刺史的黃紹頗就是朱文進的黨羽之一,而陳洪進此時正是在泉州做著他的副兵馬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