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十年的三月初二,湖南道行營前軍馬步軍在行營副都部署何繼筠和都監李崇矩的指揮下,於澧州城南的澧水岸邊一舉擊潰武平軍主力張從富所部,隨後銜尾追擊至敖山砦,於日暮方罷。
當夜,湖南道行營前軍馬步軍宿於砦中,而武平軍則趁著夜色繼續向南逃竄。
三月初三,湖南道行營前軍馬步軍在敖山砦稍事休整,敖山砦的繳獲頗豐,朗州城又近在眼前,很有必要犒賞三軍之後再進迫城池。敖山砦中儲存的糧草軍械是如此充足,如果侍衛親軍不是使用火銃而仍然是用刀槍弓弩的話,他們都可以無需依賴襄州和江陵的後方轉運了。
同一天,張從富和汪端在朗州城內布置城防、收攏潰兵,並且派遣使者前往潭州催促楊師璠盡快回師。
當日晚間,武平軍在朗州城的兩個軍事負責人之間卻爆發了嚴重的意見分歧。
“昨日你還在主張守衛敖山砦,今日你卻說要放棄朗州城奔竄西山,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快?”
武平軍節度使的衙署內,張從富正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低聲向對麵的汪端問著話。
自己的這個副手本來一向都是聽自己的,之前唯一一次表現出不同意見就是在昨天,那時他態度積極地主張據守敖山砦阻擊周軍向朗州進攻。這其實倒也是好事,雖然有些鬧不清楚狀況,卻總比一心勸少主向朝廷投降的李觀象要強。
就是在日間和自己分頭巡視城防、收攏潰兵和征集城中男女協同守備的時候,這個汪端仍然是表現得相當的積極,張從富是萬萬都想不到,等兩人回到衙署與少主合議的時候,汪端的主張卻是驟然一變,變得是這麼的突兀,而且變得又是這麼的猛烈,之前他對抗擊周軍有多積極,現在就有多消極。
“昨日我是不知道澧水那一戰我軍到底是怎麼敗下來的,以為周軍不過如此,所以才主張依托敖山砦阻擋其進軍。可是今日已經不同了……”
汪端似乎沒有看出張從富雙眼噴出的怒火,隻是平心靜氣地向他解釋著,然後轉身對周保權躬身一禮:“少主,屬下日間收攏從澧水逃回城內的士卒,聽到他們對澧水之敗有同一個說法。”
自從決意抗拒王師入境,並且將朗州的軍務交給眼前的這兩個人之後,周保權隻是在楊師璠率軍東征的時候巡視了一次出征部隊,其他時候都是待在府衙之內。畢竟才隻有十一二歲,雖然父親給自己留下來的將吏輔佐得竭誠盡心,自己也隻能在關鍵時刻做一點決斷,從這些人的建議中選擇一個進行支持,真要自己主動管理大小事務,時時拿主意,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好在這兩個人對自己還算尊重,每天的合議都會跑到衙署,在自己的麵前進行,當然,因為李觀象提出了歸順王師的主張,這類抗拒王師的具體布置就沒有必要讓他來參與了。
不過周保權還知道自身的斤兩,屬下的尊重是一回事,自己對很多事情都是不懂的,可不能亂出主意,所以一般碰到這樣的合議,周保權也就是在旁邊聽一聽,卻極少出聲幹預。隻是現在汪端主動找到自己來彙報,而且話才說了半截子就停住了,這就是要自己來發話啊……
可是聽汪端話中的意思,莫不是那些敗兵對張從富的臨戰指揮有什麼議論?周保權看了看氣鼓鼓地站在一旁的張從富,心中有些犯難……
敗兵們對澧水之敗都有一些什麼說法,自己確實也有興趣了解一二,而且聽汪端話裏麵的意思,這事還關係到守城與棄城的抉擇,那就更是不能不去了解了。
但是今天這兩個人之間的分歧明顯是太大了,大敵當前,可容不得大將之間各懷怨憤,周保權必須想辦法調節一下氣氛,如果這事牽涉到張從富的臉麵……
“澧水之敗可有什麼特殊之處,這才讓汪將軍從主張據城抗擊周師一變轉為主張走避山穀?難道那周師果然是天兵不成?”
問題當然還是要問的,隻是先盡量把其中的焦點轉到周軍強悍與否上麵去吧,最好是不要牽涉到張從富的指揮問題之類的內部爭端。
汪端眼中光芒一閃,少主怎麼一下子就猜中了?莫非真的是天縱其才?可惜少主眼下還是太年少了,而南來的周軍又過於強大了,沒有給少主以發展的時間啊。如果少主真的是英明至此,那麼隻要能夠熬過眼前的這一段危難,假以時日,少主的前途還真是不可限量呢。
要是這麼說的話,棄城而走,暫時避開周軍的鋒芒,避居山穀,等待天下有變再謀發展,這種方略更是對得不能再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