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鎮,無數江南小鎮中的一個,因日落後可見漫天的紅霞景觀而得名。穿鎮而過的窄小河道,一座座看似古樸卻又雕刻精美的石橋,鄰水而建的樓房——住在這裏的百姓也有著和這小鎮一樣平靜淡泊的心態,漸漸地融為一體。每日的幸苦繁忙隻為了一日三餐的溫飽以及家人相守的幸福。
春末夏初,太陽毒辣地炙烤著大地。已經很久沒有雨水了,本該青翠茂密的樹木萎靡地卷著枯黃的葉子。田埂農地都已經幹涸龜裂,再不播種就要影響秋收了,幾乎可以預見那將是怎樣的一場災難——
即便這樣朝廷似乎沒有任何的作為,於是人們隻能自求多福。隔壁的有些村鎮已經開始請龍王降雨了,各家各戶都出了供奉,禁止了下河捕撈,不準魚蝦上市,還規定了家家戶戶都要清灶吃素,吃葷者嚴加懲罰。隻是這樣依舊不見雨水降臨。
‘天有異象,人間必定大亂’這樣的謠言隱隱約約地傳開來。佞臣當道,皇權旁落,又有番國虎視,天下遲早大亂!可是也隻有酸腐的文人才會背著人暗地裏埋怨上幾句。誰敢說上什麼?又能說什麼?誰掌權,誰稱帝,對他們來說都不如這時候的雨水來得重要。
月容推開了閣樓的小窗,盼著能有一絲的微風能撫平這燥熱的天氣,可惜迎麵而來的依舊是烈日下河道內腐敗的氣味。歎了口氣,回身坐到了床榻邊,倚靠著床頭閉上了眼,似睡非睡的。額間漸漸有了汗水沁出,順著潔白的臉頰流了下了,白皙柔嫩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枕上繡的夏荷。密密的針腳,腦海裏浮現的是淡淡的粉嫩色澤,那是她自己繡的,一針一線都記憶猶新。
前頭的廳裏傳來了笑聲,兄嫂正在接待客人。
來的是附近鼎鼎有名的媒人王婆,她的嗓音有些尖細,說話又快,就像是一大缸的黃豆霹靂啪啦地倒出來滾落一地,讓人無處躲藏。
“——那學問,舉止樣貌,我瞧著這十裏八鄉的隻有你們家月容才匹配的上——”王婆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到耳朵裏。
接著就是兄長沈茂生低沉的聲音,還有嫂子王慧如輕柔的笑聲。
手指一圈一圈地撫摸著繡線,忽然停住了,睜開了眼,她的眼生的極美,黑白分明又似含著水汽,盈盈如秋水,目光停留在指尖撫摸的那朵淡粉色荷花上。
她知道,今天王婆是來給她提親的。父母早亡,和兄長相依扶持,三年前兄長娶了親,嫂子王慧如為人可親溫和,去年還添了小侄子沈定敬,一家子靠著父親留下的薄產,倒也過的平穩安康。今年她就要滿十八,年紀再大些就要成老姑娘了。她倒是不急可是兄嫂卻著實費了些心思的。
當然不相信媒人口中的什麼男才女貌和天生一對,如戲文裏唱的那樣夢幻。但也想著可以和未來的夫婿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地過一生。王婆是嫂子的本家,有些親戚關係,也許會更穩妥些。
“那我就先回了!沈家兄弟我可等你好消息啊!”王婆的笑聲又傳了過來,是要走了,又聽到嫂子送客的聲音。
整理了下衣裙和發絲,她推開了房門往客廳走去。
兄長沈茂生坐在桌邊喝茶,嫂子王慧如抱著一歲多的侄子正小聲哄著他睡覺,桌麵上放著接待王婆的新鮮瓜果,因為幹旱這些瓜果可是金貴,看來兄嫂對她的親事很是重視。
“月容來了,快坐。”王慧如招呼著她。看著自己家的小姑子斂裙舉步而來,很是優雅大方。
月容點點頭,坐在了一邊。
王慧如瞧著,不得不說沈月容的容貌清麗,十足的美人坯子。就像此刻家常半舊的素藍色窄袖短衣,白色長裙,都穿出一種雅致的韻味來。膚色白皙卻又不是蒼白的那種,像是調了蜜,柔嫩的可以滴出水來。特別是雙眸,明亮靈動又脈脈動人。隻可惜沒有纏腳,否則嫁達官貴人都不是問題。現在能說親的都是平頭百姓,她大哥是個實心眼的人,就想著給妹妹選一個可靠的。於是她托娘家的王婆說親時也是這麼交代的,不求富貴隻要為人和善秉性正直。
月容和兄嫂打了招呼,接過嫂子手中的小侄子,也輕輕哄著他。
沈茂生和王慧如對視一眼,然後清清喉嚨,開口道:“王婆剛剛來說了門親,是隔壁清泰鎮的陸家。”沈茂生直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