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陽光總是熾烈得讓人難以抵擋。
然而炎熱的天氣,對位於京城一角的夏家小院似乎沒有太大的影響。這座兩進的小院裏外都種著蔥翠的綠樹,天井裏更是搭起了繁茂的葡萄架,院牆上也層層疊疊地長著鬱鬱青青的春藤。
花滿階,酒滿壺,風滿簾,香滿爐。
舒綠坐在夏家小廳的窗前,感受著輕風穿過枝葉的簌簌微聲,心情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夏涵不愧是夏涵,永遠能在這紛擾的世間保持他自己的步調與節奏。
此時的夏涵穿著一身淡白的家常夏衫,一頭烏發結成簡單的書生髻,以一支溫潤的白玉簪固定。
他白皙的臉龐也如那白玉簪般晶瑩,兩道宛似墨畫的長眉下,一雙幽邃的星眸正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眼前的香爐。
這時已是八月,舒綠從小春山回城之後。她才回來兩天,夏涵就邀請展眉與她一起到夏家來做客。
“夏公子,你的炭餅似乎是特製的?”
舒綠發現香爐中冒出的香煙很淡很淡,好奇地問了一句。
夏涵笑道:“對。我這炭餅是用銀絲炭末與蜀葵葉、糯米湯、紅花等糅合煉成,煙火氣會比一般炭餅要少些。”
“夏公子也是愛‘無煙香’的人啊。”舒綠對夏涵在香道上的追求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古樸的忍冬花結五足銀薰爐中緩緩逸出清雅的淡香,果真是半點火氣也無。舒綠知道這是夏涵采用了“隔火薰香”之法的緣故。
“隔火薰香,當以砂片為妙,銀錢和玉石片似乎都差了一點。夏公子用來隔火的是什麼石片?”
“嗯,就是砂片。這些砂片還是我在江城帶過來的滑石砂片,輕薄柔韌……”和懂行的人聊天才有意思,夏涵明顯的談性比往日更濃了許多。
展眉坐在稍遠處,手裏端著酒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雙眼微微眯起。他喝的酒是夏涵自釀的果子酒,果香濃鬱,但酒味略淡。因為整瓶湃在冰塊裏,飲用的時候口感和冰鎮果汁差不多,確實很爽口。
展眉酒量很好,但是並不嗜酒,這種微帶酒味的果子甜水倒很適合他。
唔,看來妹子似乎有些想接受小夏的意思了?
唉唉……也好。展眉也覺得夏涵算是個不錯的妹婿人選。這麼長時間觀察下來,他也不得不承認,舒綠如果嫁了夏涵,生活應該會過得不錯吧。
雖說看著別人在跟前泡他妹子,讓他感覺很不爽很不爽,但展眉決定很大度的不去和夏涵計較。哼哼,來日方長,等他真成了自己妹夫再整治他也來得及!
夏涵絲毫沒有察覺到展眉心中轉動著的“陰暗”念頭,隻顧含笑看著舒綠專注品香的姣美容顏。
他這款新香名為“沉光”,顧名思義用了大量的沉香,香味清淡而悠遠。在盛夏時節品味淡香,卻又別有一番情趣。舒綠也很喜歡夏涵這款“沉光”,笑說在讀詩作畫時燃上一餅這香的確能讓人平神靜氣。
“淩姑娘近來可有調配新香?”
“啊,近來沒有太多閑暇時間,所以……”舒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被夏涵這麼一問,她隨手從荷包裏取出一塊梅花香餅,對夏涵說:“上月裏隻配了這款香品。這方子是我剛學的,也不太熟悉,似乎有些香藥的配伍不太合適……”
小小的梅花香餅,卻散發出濃烈的甜膩芳香,不大像舒綠平時調香的風格。
當這梅花香餅被放入香爐後,很快就被蒸出了比剛才的“沉光”要強烈得多的香味。
“哦……”夏涵恍然大悟。
“‘吐芳揚烈,萬裏望風’,原來是加了鬱金香。怪不得了!”
“對!”舒綠咯咯笑道:“鬱金的味道太濃,我正煞費苦心用什麼香藥來配它呢……”
“鬱金”聽起來是一種香藥的名字,其實並非如此,而是某一類香藥的統稱。它主要是指薑黃、莪術之類的根塊狀香藥,也常稱為“鬱金香草”或“鬱金草”,形似美人蕉一般約有半人高,塊、根赤黃芳香,既是香料也是常見的藥材。
另外,草紅花、紅藍花等花草,也可稱“鬱金”。至於後世人們所熟悉的那種百合科的鬱金香花,和這些香藥就完全是兩碼事了。
正因為鬱金的種類很多,所以品質的差距也很大。
舒綠這款香品中使用的鬱金,是牧若飛托人從西南捎回來的禮物。而且見多識廣的遊王妃告訴她,這是西南邊境那邊才有的一種黃鬱金,產量非常少,近來似乎在市麵上都很少見了。
黃鬱金據說是真正的“價比黃金”。一小塊黃鬱金的根塊,起碼得用和它同等大小的黃金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