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淪落為乞丐的日子也不好受,反而是亦苦亦甜,窮困淒涼,受盡淩辱與白眼,遭人唾棄與輕視,無疑給人心智嚴重的摧殘。
這些倒能忍忍過去,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還要在狗嘴下討活,被咬得淒慘可憐,無不是所遇惡狗攔道,就是瘋狗肆虐橫行,再者就是人模狗樣的家夥存心戲辱,連一點做人的尊嚴也沒有。
好在叫花子都人人手持一根竹杖,不但可以防身,還可以驅趕恐嚇它們,早年傳聞丐幫就是這樣合縱弱而攻其強,叫花子淪為人下,地位貧賤,唯有聯合一起才能鬥過列強,所以創下了打狗棒等武技。
這套棒法可謂是橫掃天下惡狗,不論是裝模作樣的官宦富紳,還是狗仗人勢的艱險小人,抑或是真正的惡犬攔道;還有瘋狗、癩皮狗、狼狗、看門狗、落水狗……不論個子來區分,大狗,小狗,統統一網打盡,從此屈於人下的叫花子們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再看那些達官貴人的臉色逃避或是畏懼害怕。
權謀不算是丐幫正式弟子,他也不願意淪落為人盡厭惡的叫花子,就算自己可以,但為了尚未滿周歲的權涯孩兒,他也不願意做沒有尊嚴的叫花子。
打狗棒這套絕技不會傳給外人,所以他沒有習練,不過學會了另一個謀生討活的本領,就算離開丐幫,沒有他們的庇護或是好心幫助,亦能獨自生存於亂世,並且將自己兒子權涯撫養成人。
丐幫弟子遍布天下,流離失所,不會固定在一個地方,既然權謀性命救下之後又不願意跟隨丐幫隊伍,那位老叫花子交了一套獵狗的本事就走了。丐幫行俠仗義,遊曆江湖,浪跡天涯,權謀性格與他們大有迥異,加上身旁還有一份眷顧與依托,怎能讓孩子跟著吃這樣的苦,所以他留在了雲南邊陲小鎮上,憑借自己的努力養活自己,更要養活孩子。
身置亂世,天下富人皆是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醜惡嘴臉,遠勝惡犬橫行,加上官官相護,與地主豪紳就是沆殛一氣,哪怕有再多的冤屈,最後倒黴還是自己。
與其自己的勞動與自由被那群貪得無厭的富紳豪吏們掠奪與占用,與自己的本意與願望相悖違,倒不如活得自由自在,然而對富貴權勢的憎恨日益加深,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創傷。
時隔十六年過去了,權涯也長大了,懂事了,略通世理,不止一次地問起權謀,為何別人家的孩子除了父親外還有母親。
他長這麼大,非但沒能像別的孩子一樣有母親的悉心嗬護與照顧,就連生身之母的模樣也沒見過,這不但是權涯心中的缺失,更是權謀心坎上最疼痛的傷疤。
當時在權涯年幼時騙他說,母親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恐怕要很久才能回來;隨著一天天地長大成人,權涯始終沒能見到自己母親長什麼樣?心智也逐漸成熟起來,久而久之就發現父親在欺瞞自己。
仍舊不住地追問此事,權謀心裏這事早晚也隱瞞不了他,畢竟紙包不住火的事實,為了讓他明白自己的艱辛與用意深刻,一見他那副堅毅、倔強勁簡直與自己很像,更像負心的王氏小姐,一怒之下稱其為“狗雜種”。
“狗雜種”是罵人的,意思說他是孽種,因為他媽媽的無情,狠心拋棄了他,猶如沒有人疼的狗雜碎一樣,這不僅是一種忌恨,更是讓權涯自行慢慢地領悟作為父親的難言苦衷。
前因種種,業報如此。
這一切都是冷酷無情、殘忍淡薄的母親一手釀成的,作為不幸的他更應該痛恨他母親,也同時讓權涯明白自己的艱辛與偉大,而權涯能安然無恙地活下來,不是證明權謀的本事與恒心,而是為了感悟這個世間的與人不同。
權涯外表堅強,心裏卻是脆弱的,他還是一個孩子,誰不希望都能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除了有父親無微不至的保護,還有母親體貼嗬護的關懷,至少那樣心是溫暖的,而不是獨自麵對這冰冷的世界。
但父親權涯灌輸給他的全是憎恨與怨怒,甚至見到自己猶如讓他想起不堪的往事,那鮮血淋淋的傷口讓他疼痛難忍,漸漸地希望與祈盼都變為一次次絕望與失望。也漸漸明白了,理解了為什麼權謀一直稱呼自己為“狗雜碎”了。
這麼惡毒怨恨的稱呼,不是詛罵而是一種激勵的父愛,讓權涯幼小的心靈埋下一種不要輕易忘記那段辛酸的過去,更讓權涯徹底看清世人惡毒醜陋的心。
每次問了自己的媽媽是誰,為什麼不去找她,權謀的情緒就變得複雜起來,每況愈下,甚至詛罵、譏誚、自暴自棄,變得少言寡語,嗜酒如命,企圖麻痹他不再重提往事。
父子二人相依為命,住在遠離村落城鎮的半山山洞裏,打點的井然有序,總算過得清靜嫻雅,誰也不願來此打擾他們的安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