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深沉,還帶著徹骨的淒寒,萬籟俱靜,人止耕作,鳥棲枝巢,權涯獨自峭立地走在接道上。
此時的心情既是歡暢愉悅的,一天的辛勞終有人讚賞,這是對自己的肯定;而又覺得無比的孤寂,夜幕深藹竟落得形單影隻,對著孤月伶仃,這種冰涼的感覺,讓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陷入徜徉迷茫之中。
他想哭,可眼淚早已在心裏流盡;他想喊,聲音哽在了咽喉,難以發作,想著,想著,今天才不過吃了一個饅頭,肚子還空空如也,不時連它都在抱怨自己,發出咕嚕咕嚕的警告。
權涯搖首苦淒地自忖道:“這麼晚了,到哪裏填飽肚子,都已經這麼晚了,隻怕是大家都已經入夢了,還是回家睡覺吧,一夢解千愁。”又想起自己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去義母家問候一聲,也不知道她們母女過得怎樣,不過夜闌人靜的,現在貿然前去,更是多有不便,擾了她們的安寧,既然打算回家,毫不猶豫地直奔自己那個家去。
走在上山的路中,心裏莫名泛起一種恐慌,似乎這是一種夢魘,奇襲而來,竟無半絲預示,因為再走近一點,正是當年他父親出事的地方。
雖已經過去了兩年,原本一切都已經平息,但總像陰霾一樣揮之不去,停留在心頭,刻骨銘心。
出於對過去的驚慌,權涯打算在這種恐懼的心裏驅使下條件反射地加快步伐,忽聞左側傳出一聲嬌叱,“都給我安靜些,否則餓你們三天三夜。”隨之而來,傳入耳朵裏的事一連串的嗚呼哀鳴。
因為權涯從小就與狗有著很深的淵源,自然對它們的習性了如指掌,聽到這種熟悉的哀鳴是狗發出來的,是那麼嬌寵調皮,像是在給說話之人傳達它們的意願,為她的命令屈從。
聽著聲音不必說是在馴服它們,不禁讓權涯陷入許多暢想與回憶,一時回想起父親權謀以前獵狗時的情景,不過它們所發出的聲音與此刻聽到的大同小異,卻是天差地遠的待遇。禁不住好奇,倒要看看那訓狗之人是如何令它們如此聽話的,好作為自己另一番的了解,大開眼界,對其布善好施,以消心中的罪孽。
權涯翻過石堆,悄無聲息地試圖接近那裏,生怕引來狗的靈敏嗅覺發現了自己,更是對它們的驚擾,到那時被捉個現行,百口莫辯,萬一對方的狗隻聽主人的話,對生人凶狠暴戾,自己豈不是又淪落為體無完膚的淒慘模樣,於是趁著前麵的火光辨清方位,伏低身子,匍匐前進。
終於在一處巨石旁盡將自己身子掩住,還能窺視清楚眼前的情景,當自己見到那番情景之時,差點驚惶地驚叫出聲來,好在閃光一現間,聯想到自己身處不便,為了自己的安危設想,不得不將情緒抑製住。
原來,這是一處亂石叢,又處於山坡之間,高低凹凸不平,但權涯躲在巨石後麵,一目了然,多達數十隻各式各種的狗都俯立在各處石頭上,就像群獸俯首那種威嚴氣勢,有的石頭上多達五六隻,就像忠心的奴仆端坐在那裏專心地聽著主人們的訓示,又像認真的弟子在聽從夫子先生授課一樣,格外規矩,一眼就能看出這群畜生就是受過嚴格訓練才有這樣的效果,而眾狗首相向是瞻的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美婦,打扮高貴,素衣緊裹,嬌嗔薄怒,讓人覺得不敢輕薄褻瀆,右手叉在纖腰上,左手握著一根黑漆漆的皮鞭,由左至右地指點著下麵狗的動作,像是令它們臣服,那股淩駕傲慢的氣勢實在告訴她的寵兒們安靜,否則手裏的皮鞭即將無情地招呼在它們身上,免不了一頓痛打。
如是這般景象倒不令權涯有什麼驚訝的,一個少婦正在馴服她的愛寵,不管她再怎麼嬌縱橫戾,手下有聽話的狗也並不覺得為奇,就算她能令這二三十條狗都聽她的,證明非常人能及的本事而已,隻會驚歎而已,甚至是值得崇敬的。
真正驚訝的事中間一塊凹處有兩個背對背,被麻繩五花大綁地捆住的兩個人,他們身上傷痕累累,一臉狼狽地癱坐在地上,似受到了淩辱,受盡一番皮肉之痛的折磨,毫無力氣反抗,就連與之對峙的氣勢也沒有,誰要是置身於群狗之間,都會嚇得心膽俱裂的,生怕這些狗一旦不受限製,就會衝上來將他們撕得粉粹。
看著他們二人一副精神萎靡,甘願認命的失落樣,讓權涯不禁注意,借助火光閃爍,自己搜腸刮肚地拚命回憶,終於記得這二人正是兩年前在集市上恃強淩弱,以多欺少的惡少——孫小霸與蕭春二人,不知二人又怎麼得罪了這位高貴的少婦,真是報應不爽。
權涯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惱恨,當年之仇該不該懷恨在心,一想起當年自己也不過少不更事,任性胡鬧,至從經曆過許多變故後,權涯似乎也不會去記恨於誰,不由覺得他倆落得眼前這副慘淒模樣,甚為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