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說說用水吧:錫礦山上用的水,全是必經農民的地盤。你今天要是稍對我不客氣,瞧著,大夏天,我斷你三天水,看你還脖子硬不硬!香花嶺上萬名職工生活起居在孤山上,別說斷幾天水,就是一個做飯時間,沒有了水看你愁不愁?在香花嶺礦區的職工家,家家都有一個大水缸,為的是應付水荒。礦區原來有個遊泳池,小夥子、姑娘們把它當作夏天礦上唯一能去的地方。可是,如今斷水了。幾個膽大的瘋丫頭穿著遊泳衣走出圍牆和鐵門,跑到山底下的小溪河裏嬉水,好痛快呀!雪白的大腿、豐滿的胸脯,咯咯咯的笑聲……山上山下的上千名正在鑿山挖礦的男人們,不由自主的不約而同地朝小溪河這邊聚過來。他們一個個光著膀子,兩眼發直,那一個個硬梆梆的東西簡直快要把短褲頂穿了有人幹脆將短褲一脫,光溜溜地往小溪河裏跳。姑娘們嚇得差一點連宿舍都回不了!
再說說用電吧:礦山用的主電源是幾十或百裏外的發電廠通過來的髙壓線,而各礦區的作業點與生產線上幾乎沒有哪處能離得開電的地方。工人下坑道裏要照明,要有通風設施,要有機動運輸線,有時一分鍾的斷電,都可能造成一場嚇人的傷亡事故。這一天,一隊采民在礦官鋪鋪區將坑道挖到了國營坑道的主平窿去了。工人們一見情況不妙,馬上組織力量強行將民采坑道堵住,這下可惹火了太上皇。幾個農民拿來一包炸藥,也不打一聲招呼,轟隆一聲巨響,國營主平窿頓時變成了一個塌倒的雞窩,好在那一天工人提前下班,沒人在坑道底下,可是也沒有全部逃過這場厄運,人們發現兩名值班工人象黑炭似的倒在了電線旁邊一農民們炸斷了一根6000伏的髙壓線……
啥事幹不出來?隻要你不讓我挖礦,我就讓你不得安寧!采民們的鬥爭哲學非常清楚而明了。
有一無,幾個采民看中了國營坑道的一個富礦點,他們開始派人給坑道下的工人送去1000元錢,想收買這些工人,好讓他們明目張膽地進坑道挖錫精礦。工人們不願做違背良心的事,不但把錢退了回去,而且每天不分日夜地派人把守坑口。采民們看對方不吃軟的,就下決心用強攻奪取坑道。第二天,見工人都下坑後,就抱來大捆幹柴,又在柴上倒上藥劑、辣椒、柴油等,劃著火柴,用毒煙來熏井下作業的工人,他們一邊在井口使勁拉著風箱,一邊學著地道戰中湯司令的腔調朝洞內大聲喊著:快出來吧1再不出來,就讓你們統統地死在裏頭!哈哈哈……工人們被迫從井下撤出,剛一撤,這些采民就呼啦一下占領了坑道。等你想再反過來找他們茬時,情況可就不是這個樣了!1987年11月,工人夏德慶就因為實在看不慣這種野蠻透頂的行為,白天與幾個采民發生了一些爭吵,傍晚他到工區電影院看電影,行至大門口時,突然從黑暗中躥出幾條大漢,惡虎似的撲向夏德慶,又是拳打腳踢,又是棍舞刀捅,夏德慶連哼一聲的時間都沒來得及,就倒在了血泊之中……這下倒好,誰還敢對采民的不法行為再說三道四的!他們是掙工資吃皇糧的,你稍給點顏色看看,他們就會甩手再不管你了!一位霸占了6條國營坑道的礦主得意地對我說。他講得一點不假,工人們的心理是:你管得了嗎?礦山反正是國家的,愛偷愛搶由他們去!老子一個月工資獎金不少就行了。
麵對這些饑餓與貪得無厭的狼,好心的礦山職工們哪想到這更助長了狼的得寸進尺。話得說回來,在漫山遍野的狼群包圍之中,除非你手中有千軍萬馬,否則就別想直著嗓門說話。全國勞動模範,香花嶺礦長陳強過去就是在省裏部裏開會當著那麼多大領導的麵講話從不放低嗓門,如今,他身邊光雇的保鏢就有5個。每逢他家裏招待客人時,他總要讓礦務局的公安處幹警到家周圍認認真真檢查幾遍,就差沒用探雷器。聽起來象是笑話,可在香花嶺這是太平常的事了!采民們用來報複礦山職工和幹部的手段之一就是在你居住的地方悄悄:放上一包炸藥。然後象炸碉堡似的叫你血肉橫飛,死而有聲!
說什麼殘忍,說什麼野蠻,采民們坐在窿洞口的石頭上,一邊掂著大疊大疊的鈔票,一邊嚼著幹鹵菜,會非常認真地靱你這麼說:當年毛潤之毛澤東、賀胡子賀龍在湖南打天下時不也是這樣的嗎?這叫什麼來的?對,叫山地遊擊戰!哈哈哈,百戰而百勝!
當一個偉大的真理被一群魔鬼用去叩聖門時,上帝也會顏抖不止的。卡爾馬克思這樣說過。
香花嶺礦成了全國亂采濫挖名聲最大的礦山之一,主管中央工作的國務院領導沒有一個不知道這裏所發生的事,也幾乎都作過一次又一次的批示,至於湖南省政府為香花嶺而召:開的省長辦公會議就不知其數了。郴州行署還下過狠心,撤消了郴縣和臨武縣兩名縣長職務,但這兒的情況卻始終沒有好轉。相反,情況越來越糟。這是筆者在香花嶺礦采擷的幾個場麵
荷葉衝礦區:一條長不足4米,寬約300米的狹窄地段,象蜂窩似的雲集著2000餘名采民,共開吭口十三個,建洗砂工棚203個,安裝采礦設備113台,築洗砂槽346個。采礦者幾乎是頭頂頭,屁股頂屁股。一位滿頭大汗的采民抬起頭來,罵罵咧咧池說:咋搞的,中午吃的是白薯,可嘴裏盡是鹹的。旁邊的一位抿著嘴在樂。原來,他身上掉下來的汗珠全落在這位老鄉的嘴裏,能不鹹嗎?礦山上的人苦笑地對我說:不要我用密密麻麻的詞來形容吧!他介紹,僅此一條溝,自1984年來,共損失錫礦石量11萬餘噸。如今他們已是第3次掘地三
尺了,我擔心再過兩年這個錫礦山八,五期間錫生產的重要接替區會全部毀於一旦。這是明擺著的事!礦山的同誌肯定地說。
香花鋪工區:這裏是整個錫礦的鎢鉛鋅生產區,是全礦創收的拳頭。但如今拳頭已被掰開,絕不會少了3000這個數的農民每天占據著這塊寶地,就連離礦山主提升豎井20公尺處,也有人豎著一塊礦在此的招牌名正言順地掘井開礦。而約五六百遊擊隊員則不分日夜地守在國營坑道的運輸線上,一旦瞅見運輸線上運礦的機車駛過幾百米就撲擁而上,
呼啦一下將機車上的礦搶光為止。這差事省事叉效益髙,所以盡管職工們一再采取措施,但收效甚微。為此,他們不得不時而開工時而停工……
安源工區:全礦重災區,1987年5月22日、24日兩日之內,20名礦工因被采民掘穿窿頂造成大麵積礦井漏氷而死亡。死亡名單中,男女老少齊全最小的為一名15歲的少女。至此,該工區從未有機會再振雄風。出事當年僅為排水和清理巷道用去6個月時間,經濟損失約50萬,卑就是說每小時中有價值21萬的礦石被人槍走偷跑。
不久前,國營礦在給中央冶金部的一份報告中說:我們企業的領導人一半以上的精力在用於對付亂采濫挖的事上。職工埋怨,上級埋怨,可我們也想不通!想不通什麼?想不通為什麼,國營礦山居然成了這個樣!想不通共產黨的天下居然有這麼多人在為非作歹!想不通國家的法為什麼在這裏不起作用,
香花嶺搞成這個樣,我們心疼呀想想辦法吧,能不能有個孫悟空,來救一救!那白紙黑字上,透著滴滴淚水……
銅錄山孔雀東南飛——1981年,意大利藝術家在修複著名畫家波提切利的名畫春天時,奇怪地發現畫上的顏色雖然經曆了500餘年的曆史,可仍然翠綠如茵。經化驗,方知畫家當時所用的顏料乃是孔雀石粉。被稱之為天下一寶的孔雀石不但可以用來作丹青髙手的妙顏絕料,還可用來冶煉製械和做髙級飾物。據中國的中藥大辭典記載,孔雀石藥用還能明目、去鯓利竅。
中國的孔雀石出在長江南岸的湖北大冶縣境內。這兒有座名叫銅錄的山,據科學測定,這座擁有2500多年開采曆史的古礦山,其山腹之中埋藏著含銅量髙達50以上的孔雀石。大冶縣誌上有記載:自秦漢至南宋,曆代皇帝都在此掘井取過寶,就連著名愛國將領嶽飛也銨在此冶煉製械。1966年,國家耗費巨資在此正式建立了銅錄山孔雀石忙山,直屬冶金部領導。雖然文革不讓人們多發展生產力,作為礦山,這裏卻是渡過了安穩的十餘年時間。
1979年,北京傳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吃幾十年人民公社飯的銅錄山農民第一次感到,可以提著菜籃、背著竹筐活份些。不過,這兒髙山路不通,想象廣東人那樣靠做生意或搞什麼官倒之類的可不行。山裏人自有山裏人的辦法,俗語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銅錄山的百姓想到了身後的孔雀石。開始的時候,人們隻是到礦山排土場和公路旁的一些地方揀點零碎礦石而已,孔雀石也隻不過是少許悠閑人士拿來作桌上的觀賞物。不知是哪位靈通人士傳出,銅錄山上的孔雀石是稀世之寶,連外國人都願出高價!於是乎,農民們象黑夜裏突然看到了一顆劃破長空的星星,除了責恕自己萬不該把孔雀石這寶貝忽略之外,便趕忙修好鐵鏟子、三輪車,恨不得連:吃飯的功夫都舍不得地往山上跑。
銅錄山那麼大,到哪兒去采孔雀石呀!毫無開采知識的農民們不可能上采礦掃盲班,一雙眼睛就盯住了國營礦的謠采車間。這個露天車間如同一口巨大的鐵鍋鑲嵌在藍天之下,由於長期采掘,已經低於海平麵80公尺!站在山巔望鍋底,但見四壁怪石瞵峋,峭崖直上直下,令人頭輦目眩。鐵鍋很快被刮得淨光,有人將從這裏挖取的孔雀石賣給外麵來的走私者,一斤價格高達20元,而且價格仍在扶搖直上。一斤石頭有多大,還不足女人的拳頭那麼大。撿那麼點點東西,就能頂個月拉糞錢!不幹才是傻瓜呢!可是,孔雀石不是一般的普通石頭,它長在銅錄山上,卻並不是睜眼就能看到的。從鐵鍋走出後,農民們開始了思索,既然地麵上找不到了,何不挖洞試試!
挖!有位工程兵出身的退伍軍人第一個向地球挑戰,他嫻熟的開山技術令村裏的小夥子們敬佩,而更敬鋱的是他居然真的挖到了孔雀石!此位姓李的開拓者一下成為采民中最有權勢和最富有的把頭。但是他的壽命與他的光輝業績成反比例3當他們第二次組織鑽山肚的戰鬥時,大山腹中一聲悶響,李把頭和另外3名同夥從此再也沒有爬出地麵。
曆經過采礦現場的人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在此地前仆後繼的精神絕不亞於戰場。一個人埋在地下,會有十個人繼續行動,這是為什麼?隻為一個:挖出孔雀石,賣錢!錢,使人的生命一下顯得不那麼寶貴了。至1989年上半年,美麗的孔雀石下躺倒了70條生命。
我家有4個兒子,死了一個還有3個呢!怕啥?一位靠―挖孔雀石發了大財的老漢當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對記者說。
在中國這個貧窮的國家,人們對金淺與富有的追求,僅僅用瘋狂兩字來形容時常顯得不足。當聽到這位老漢麵對孔傕6的誘感,而慷慨舍去人性,如此坦蕩池把謅己的親生骨肉3作金錢與富有的賭注時,我想,即使是著名的金錢專家魏斯受持盹士和精神分析家弗洛伊德先生都會感到震驚!
然的富有在人類貪婪心的籠罩下,顯得蒼白無力,銅錄山很快陷入了采民的汪洋大海之中,魁梧而又高大的山巒經不佗上下通體的襲擊,很快,國營礦的生產與安全受到了全麵的摧殘與窒息,工人不能正常上班,生產月月下降,事故頻頻發蟲。
趕走采民,恢複礦山正常秩序,這是國營礦的唯一生路。麵對死亡的威脅,素有溫和派之稱的礦領導不得不扼緊了拳頭。他們專程來到縣公安局,與局長達成協議,礦山杏急時,公安局立即出動。
果真,漫山的民采人員一見公安局的贅車出現,就象失了魂的散兵到處逃竄,國營礦山稍感欣慰。但時隔不久,他們發現,見慣了貓的老鼠並不膽怯,采民們一見公安局的蝥車回城,就馬上從草叢裏、山溝邊走出來照幹不誤,就象躲一場茁雨似的。
公安局的警車不能晝夜守在礦山,怎麼辦?成立一支護礦隊,來司其職!公安局與國營礦商量結果,做出這樣的決。
1980年,銅錄山建立了第一支武裝,由剛剛招募到的40多名待業青年組成的護礦隊出現在礦山上。這些小年輕,個個血氣方剛,手持警棍和木棍,排著整齊的隊伍,出沒在山前山後,很象那麼回事。采礦者不摸底,見一個護礦隊長路過,趕忙收拾家夥就往家裏跑,而且一跑就是幾天不敢回來。護礦定隊不象公安局,他們每天24小時在礦山上轉來轉去。
護礦隊成了采礦者的眼中釘、肉中刺,尤其是眼瞅著那些帶著大捆大捆人民幣到村紙來收購孔雀石的外地人,一個一個灰心喪氣的樣兒離開銅錄山時,更是對護礦隊恨得咬牙切齒!
不除掉護礦隊就沒有發財的機會!
是啊,可怎麼除呢?他們是專門對付我們的呀!一位在生意場上混過幾年,又因行賄而蹲了幾年監獄的勞改釋放分子坐在一旁猛抽著煙,突然把半截煙蒂往鞋底上一按說:除護礦隊不難,不過,大夥得出點血,湊上1000塊錢,這事包在我身上!
大哥,隻要你能把那幫小子趕跑,別說1000,就是一萬,我們也情願!幾名采礦者紛紛掏口袋。
這個勞改釋放分子帶著1000塊錢,沒有去找護礦隊,而是去找鐵哥兒們,同是參加搶礦的省地質隊職工趙昌福。
趙哥,如今礦上成立了舍礦隊,把咱兄弟們的財路全給堵住了。現在有一個辦法可以使護礦隊不影響我們發財!
什麼辦法?這幾天,趙昌福也正在為這件事傷腦筋呢!地質隊就那麼幾個工資,都給了在農村養家糊口的老婆還不夠用。聽說挖孔雀石賺大錢,他就瞞著隊上領導,混進了搶挖孔雀石的大軍。可是埤幹幾天,護礦隊出現了,趙昌福當然惱透了!如今見鐵哥兒們有高招,不免豎起了兩隻耳朵。
俗語說,打鳥要打領頭鳥。我們飲除護礦隊就得在其隊長陳世禮這個人身上做文簾。此兄拿出1000元交給趙昌福,說:這事你去合適,我奐名在外,人家會疑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