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緒三十三年,嚴冬深夜,北京西郊外火器營頭道寬街上,一個黑影蹣跚在黑暗中。
此人是外火器營正紅旗軍士巴克敦,今夜當值巡夜。
巴克敦,三十一歲,火器營槍甲,平日少言寡語,是火器營有名的老好人。
冷風裏,他裹緊棉衣,一邊敲梆子,一邊不停的打著哈欠。
白天,他趁休息幫老營房的副參領韋七哥“熬”(馴)了會子鷹,人家管了頓飯,末了還給了幾斤好米。
晚飯時,他讓媳婦用人給的好米燜了點兒米飯,就著羊油炒蔴豆腐吃,又綿軟又香。
特別的是媳婦又給他做了碗豆腐白菜湯,裏麵還加了從櫥櫃裏翻出來的幾個小蝦仁。巴克敦吃著好米飯,喝著濃香的豆腐湯,那種滋潤勁兒就別說了。
可這一吃舒坦嘍,再出了暖烘烘的家門,眼睛可就直打架了,不過,上街打更那是推不了的。
*馴鷹又叫“熬鷹”,意即不讓鷹合眼,它剛要睡就要用冷水噴醒它,這實際也是在“熬人”。這是巴克敦的一絕,是祖上傳下來的,聽他爺爺說,他老家是一個名叫“赫圖阿拉”地方的人,那地方人們都用老鷹抓兔子。
巴克敦有日子沒吃到過這麼好的大米了,平時上邊發的都是發紅了的陳年“老米”,“出數”是“出數”可不好吃嗬。
*老北京話:出數,體積大
韋七哥是廣西人,是打“長毛”時從廣西調防過來的水師訓練官,因為營裏的湖廣人多,就留在了本地,眼下是“老營房”(圓明護軍鑲藍旗)屬下的一名委參領。
*據傳,圓明護軍鑲藍旗裏兩廣人甚多,尤其是廣西人多,或曰為康熙年間遷至此地。
“留神小吝……小心火燭……”
“梆,梆梆……”他無精打采的敲著手中的梆子。
要說身上也不算冷——他內裏穿著一件灘羊皮珍珠毛小皮襖,外邊還罩著件絮了絲棉的石青色“巡”字行褂呢。
由於困乏,他趔趔跙跙的走著,那把沉重的腰刀也幾次碰到地上。
“要能天天吃上這種大米可不賴,最好再來點兒燉得爛爛兒的羊楔子湯,肉片兒燒茄子……或者來碗燉吊子?嘿!那……沒急了”他心裏想。
夜裏的冷風嗖嗖的吹過來,整個黑黑的天穹使人感到異常可憐而渺小。
“留神小吝……小心火燭……”
“梆,梆梆……”
他半眯縫著眼都快睡著了,可還一邊下意識的嘟囔著。
臉被冷風嗖得生疼,走了幾條街都是一片漆黑。
八個旗就像八個墳地圈子一樣,沒一點人聲,耳朵邊有的就是一片肆虐的風聲。
……
前幾年這時侯大街上還有賣驢肉、熏魚兒、驢蹄馬蹄燒餅,白水羊頭肉的小販。
可現在由於沒生意,都不來了。
過去,夜深人靜時分,這些回漢民的小販常在幾條寬街裏來回出遛,鬼火一樣的小白紙燈籠搖搖晃晃的閃動著,淒涼而悠長的吆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