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往往別的地方落得更早,年玉姚睡得極淺,半夢半醒間便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音,外頭還有展眉小心的叮囑著宮女們快些掃雪。
“別,留著,我想看。”
雪,落了多厚,有多冷,自己都想知道,身邊的人也被吵醒,將爬起身子的人攬進懷裏,再一次懇求,“回宮好嗎?”
年玉姚輕但堅決的搖頭,“我不喜歡紫禁城,看著高高的宮牆就心急,悶得慌,又冷冰冰的,我喜歡這兒,人少安靜。”
“那我這樣兩頭跑你不心疼?還有幾個孩子跑來跑去也麻煩。”
躊躇了許久,皇帝難得的裝起可憐來,年玉姚失笑,翻了個白眼鑽入他懷中,“你不用天天過來,我好著呢。”
到了這個時候,看不見你我哪能睡得著,一想到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圓明園,我怎能不急,姚兒,對不起。
丈夫心裏的話年玉姚都明白,笑了笑,伸手替二人蓋好被子柔聲撒嬌,“我是說真的,你的事兒要緊,這天氣你還是少過來,著了風寒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朝中不乏年老體弱之人,人家都能風雨無阻的自家中準時進宮上朝,我為何就不行。”
果然,老了老了還改不了這性子,好勝!
“還有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不能說,因為我知道你做不到,含著淚懶懶的嘟囔,“澈兒他們還小,早早的念什麼書,再說我也想讓他們陪我在園子裏,你別叫他們再去聽那些老頭子說教就好。”
“聽你的。”
“嗯。”
看年玉姚眼睛都眯在一起了,估計是真的倦了,胤禛伸手替二人蓋好被子,輕輕拍著佳人的背,看著佳人的呼吸變得綿長起來,胤禛自嘲的笑了,自己現如今能做的就隻有這些了,自己不能減少她身體上的病痛,更不能紓解她心中的痛苦,卻親手加重她的痛苦。
“你該怪我的,這樣我才能好過些,姚兒,你該怪我的。”
說要看雪,結果醒來時雪已經化了大半,夕陽的薄暉灑在落雪上,也是難得的美景,年玉姚裹緊身上的妝緞狐膁褶子大氅坐在窗前賞雪,一坐就坐到了掌燈時分,收回眼神,使勁想著還是記不起自己方才想了什麼。
“你們兩個今日若是敢多說一個字,往後休想叫我帶你們出去,記住了嗎?”
隱隱約約傳來的是寶娥凶神惡煞的聲音,伏在年玉姚膝上打盹兒的福沛‘嗖’的一聲就衝了出去喊道:“額娘聽到了!姐姐你又欺負人!”
年玉姚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扯過一旁的薄被蓋在身上等著孩子們進來。
“額娘可用過晚膳了,這是桂香坊的點心,還有一家的小餛飩好吃極了,愨說額娘也喜歡,額娘再吃些?”
一看就是做賊心虛的樣子,年玉姚抱起小兒子叫他坐在自己懷裏吃著點心,這才看向對麵頭低的不能再低的孩子,“說說吧,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寶娥急急開口,可是她遺傳了母親的大毛病,不會說謊,支支吾吾了半天方道:“就是六十出去摔了一跤,胳膊擦破了點兒皮,怕額娘責罰寶娥,寶娥才不叫弟弟們說,沒···”
“實話!”
年玉姚一聲冷喝,嚇得小福沛手一抖,點心就嘰裏咕嚕的滾了下去,小福沛眨了眨眼偎進母親懷裏,癟著小嘴一臉委屈,一生鵝黃色衣裳托著圓滾滾的臉,臉上最可愛的還是那雙和母親一模一樣烏黑的大眼睛,小嘴一撅,年玉姚看了心情大好,捏著兒子的臉頰笑著,說出口的話卻叫寶娥和兩個兒子心裏直發毛。
“再說一句假話就滾回宮去,往後不許出宮了。”
“額娘···”福宜福惠兩兄弟極聽姐姐的話始終不敢開口,寶娥卻先哭了出來,“額娘騙人,說舅舅不會死,可是今日我們明明看到舅舅被押解回京了,脖子上還戴著那些犯人才戴的枷鎖,額娘,舅舅是最好的人,額娘救救他吧!”
年玉姚垂了眼,收回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向一旁侍立的展眉吩咐,“帶小主子們下去洗漱休息,本宮累了。”
所以說童言無忌,年玉姚懷裏的小兒子天生就是好奇寶寶,仰起臉滿臉疑惑的看著自己的母親,“額娘,什麼是舅舅?姐姐的舅舅就是福沛的舅舅嗎?他在哪裏?他是不是不喜歡福沛,所以都不來看福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