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夜裏傳來了突兀的打更聲,我這才驚醒,素白的袍子上有紙錢灰燼正靜靜沉睡,我甚至不願伸手拂去它,姐姐,你還好嗎?丫丫很想你,我們所有人都很想你···
“側福晉,都過子時了,您早些歇著吧,估摸著王爺今兒晚上怕是歇在園子裏了。”
紮著兩根長辮子的小丫頭捧著茶湊了上來小聲的提醒,我長長歎了口氣,今日是姐姐頭七,比自己更難過的人有很多,可是我明白皇上絕對是最不好過的,姐姐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叫允祥好好照顧皇上,估摸著允祥今晚該不會回來了。
我怎能安心睡著,姐姐,我之所以能和允祥守得雲開見月明,不隻因為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有姐姐全心全意護我,我才能有今日,可是姐姐你怎麼又如此狠心,往後我要是受了委屈該去同誰說呢?低頭拭了淚,就聽門外傳來的請安聲,是允祥!
聽著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頭就像在雪地裏突然看見了一株紅梅,無窮無盡的欣喜···
“回來了,叫丫頭備膳?”
“不了,都下去吧!”
允祥臉色很不好,我心裏一沉,歎了口氣伸手替允祥脫了落滿雪花的鬥篷,又轉身倒了熱茶放進他手心,“手都是冰涼的,快喝杯茶暖暖。”
那茶極燙,允祥卻好似沒有發覺,我跺著腳一把奪下茶張嘴欲罵,剛張嘴便隻能沉默,卻聽得允祥突然開口,“丫丫,謝謝你還在。”
眼眶又一次溫熱起來,我努力微笑著溫順的將手放進這個我打小就愛的人手裏,“是的,我是你的丫丫,也是你的淳喜。”
“走得時候皇兄還親自擺著膳食,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頭七魂魄返家、也不知是真是假,皇兄竟然信了,張羅的茶點都是玉姚喜歡吃的,他還笑著和我說‘姚兒嘴饞,她看見這些就舍不得走了。’
念及此,允祥不由得紅了眼,滿臉寫滿了痛苦,我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聽他傾訴,一如當年他被禁足、被眾人遺棄。
“她對我說,隻有我才能永遠陪著皇兄,她說她將最愛的人托付於我,可我有負所托,自三天前皇兄已不露半分悲痛之色,膳食休憩皆一如平常,可···”允祥無助的抓著頭,“皇兄的性子若是說出來倒好,這樣埋在心裏必會積出病來。”
“我自小跟著皇兄,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從來沒有,就像···就像是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這幾日來有好幾次在養心殿看折子時他總會突然笑著叫玉姚的名字,有時手都伸出去了,可是隻能愣在半空···”
緊緊的捂著唇,我不想哭出聲,一直以為皇上狠心絕情,原來姐姐才是最狠心、最決絕的那個。
允祥卻輕輕笑了起來,“你還不知,在養心殿伺候的小德子,蘇培盛的徒弟,年紀小性子滑些,伺候的也好,向來最得皇兄和玉姚的心意,前三天就求著自己的師傅要調為灑掃太監,我心裏好奇,皇上身邊伺候那是多好的福氣,他怎麼偏偏就不肯,你知道他怎麼對我說的嗎?他說他受不了了,整日跟著皇兄,皇兄一忙起來就不記得玉姚不在的事兒,總是叫他去請,喝茶、用膳,時不時的總是會叫玉姚的名字,他看得難受,還不如去做些苦力活兒好。”
“你怎麼說的?”
小德子我也見過幾次,很機靈的一個孩子,才十五歲,姐姐向來喜歡逗著他玩,他也和姐姐親些,日日看慣了鴛鴦情深的人,則能看得下去這‘白頭鴛鴦失伴飛’呢?
“我說,”允祥輕笑,“我罵了他一頓,他到底是個孩子哭了半天,也明白了道理,玉姚對他也算有恩,臨走時像我發誓,他以後定會寸步不離的跟著皇兄。”
“姐姐,看到了嗎?有我們這麼多人呢,你放心吧,你擔心的人,他不會有事的。”
那一日的情景至今沒敢細細回想,可是如今我還是要捋清這些,姐姐的身後事我決不能疏忽,當時消息傳出後,我和允祥、李衛、翠濃等人跪在在綴錦樓外頭,直到入了夜也不見皇上出來,後來皇後及眾嬪妃也來了,再來是張廷玉大人、李衛等大臣都到了,所有人跪在外頭,隻是為了告訴樓內悲痛的皇帝,你不是平凡人,你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