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挑起眉梢,“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為什麼要讓丫鬟跟著我?”
“因為。”弘哥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來。因為他覺得這個八姐姐看他的目光有蹊蹺?府裏的人看他多是尊敬、羨慕的,還沒有誰對他流露出那種憐憫的目光,他這才不由地生疑,遣了個身邊的丫鬟多注意她些,誰知道倒讓她發現了。
發現了也沒有什麼,她能拿他怎麼樣?誰知道她反將他一軍,遣了那個叫木槿的丫鬟來告訴他,讓他找個借口去大太太屋裏。
憑什麼她說一句話,他就要按照她的話去做?偏偏她卻好似很了解他,讓木槿來跟他說:“小姐說了,二爺想知道什麼,去了一看就明白了。”
明明知道是她在耍手段,他卻還是上當了。
弘哥後悔不已,他本不該去的,怎麼就聽了她的話,去了不說,完了還巴巴地送上門來,想到這裏,不由地“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就要走,嘴裏還不服氣地道:“別以為我不敢跟母親說……”
“說什麼?”
“說你……”弘哥辯不過容華,隻得回過頭來怒目以對,卻沒想看到容華笑彎了的眉眼。
弘哥不由一愣,容華那恬靜的笑容,讓他赫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弘哥正看得入神,忽然看到容華嘴唇一張一合,他耳朵似是有金器交鳴的聲音,轟鳴不絕,半天那才恍惚明白那話的意思。
她是說:“你的錦帽貂裘還在不在了。”
弘哥驚呆了,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因為功課不好挨了父親罵,父親罰他在屋子裏靜讀書。正逢時節,外麵鞭炮聲不絕於耳,他在屋裏枯坐,書本裏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隻能托著腮想著外麵不知是怎麼一番玩鬧的景象,正覺得難過,聽到外麵有人喊,“五小姐來了。”
聽到這句話,他激靈一下活了過來,忙跑出屋子去看。
撩開簾子,他一眼就看到了五姐姐。那天正下著雪,她踩著雪花,紅色的羅裙在地上拂過,拖帶了幾粒瑩白,落在褶皺裏,遠遠看去似花瓣裏的晨露,她走到他身前笑著看他,還沒說話,她就脫了身上的紅裘披在他身上,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眾丫鬟生怕擔了過錯,急忙攔在前麵說,“老爺命二爺在屋裏讀書的。”
她笑著說:“我可不就是來教他功課的。”
他那時個子還矮,隻能仰起頭來看她,她眼睛裏光芒四射,異常明亮。
雪在腳下“咯吱”地響個不停,也是那時候她告訴他那句詩,說的是,“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後來他將她的錦裘藏了起來,再也不肯給她。
每當她想起這件事,總是會笑問他:“你的錦帽貂裘還在不在了?”
弘哥看著容華發愣,又見她伸出手,輕輕地在他額頭上比劃,“一時不見,你已經長這麼高了。”
弘哥想說話,嘴唇機會顫抖的不能言語。
容華又微微一笑,十分清晰地在他耳邊說:“是我回來了。”
他的眼淚頓時掉下來,滾過金邊繡的衣角落在地上。
弘哥再坐下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看容華親手拿了茶給他喝,清香的茶水入了口,他這才急急放下茶杯,站起身拉過容華的手,真切地喊了一聲,“姐……姐……你怎麼就……”
弘哥年齡畢竟是小,在他心裏隻有容華一個親人,當時容華死訊傳來的時候,他隻是不敢相信地呆坐了一天,然後在容華靈前默默哭了一回,之後再也沒表現出過度悲切來,現在容華回到身邊,感情失而複得。與容華見麵固然欣喜,之前失去的痛苦卻也一並回到了心裏,再也忍耐不住,放聲哭了起來,恨不得將這些年的痛苦一並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