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空切(1)(1 / 3)

人的心髒,像一個嚴絲合縫的容器。它柔軟又堅韌,這樣,裏麵才能盛放著那麼多關於他人的記憶,那些記憶逐漸溶於血液,如同海浪一樣被推送、蔓延至全身的角落……喧囂著,不斷喧囂著。

但舊的記憶最終都會變成碎片和塵埃,被新的記憶吞噬。

上完上午第四節課後,我站在第二教學樓105室的窗外等著影山下課。影山是文學院的學生,他們的老師總是喜歡拖延十分鍾。但奇怪的是,教室裏沒有人露出不耐煩的眼神,也沒有人吹口哨和扔粉筆頭,所有人都很安靜的樣子,他們的目光清澈而純粹,聚焦在投影儀上的一幅畫上,畫的旁邊是幾行潦草的字跡。

那是一幅我完全無法看懂的,奇怪的畫。

文學院的家夥都是些奇怪的生物,很多人都是那麼想的。他們天真浪漫,不切實際,很容易為一個小細節而感動,他們柔軟得似乎沒有形狀和質地。很多這樣的人在畢業後失去了行蹤,有的人選擇四處漫無目的地旅行,有的人隱居在山中畫一輩子的畫……而我是工科學院的女生,每天麵無表情地出沒於教室、圖書館和食堂。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皮膚總是冷冰冰的,即使是殺氣騰騰的六月夏天,我也不怎麼會流汗。以前我總喜歡把自己的專業書拿給影山看,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誇張地用雙手捂住眼睛,大聲喊“不要給我看,我的頭要疼死啦”。我在心裏狠狠地嘲笑他幾下。

我們的世界千差萬別,他的眼神總是溫柔得可以融化一切,有時候在圖書館裏,我看“電路原理”看到一半,抬頭看見他正打瞌睡,下巴臥倒在五彩斑斕的美術書籍的一頁上,睫毛長長的,毛茸茸的,閃耀著電影裏才會出現的特有光芒。這真是不可思議。

我想要找出我們的相同點,但很可惜我隻找到一個,如果“打瞌睡的時候會流口水”算的話。

沒有相同愛好的人,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好幾次我都聽到宿舍的朋友這麼說。我也沒有反駁他們,因為雖然我和影山是男女朋友,但我心裏也不確定這樣的情感能維持多久。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影山已經從教室裏走出來,他似乎早就知道我會等在這裏,看都沒看就往我這邊走過來。

“靜音……”他喊。

他的聲音很好聽,聲波震動了空氣裏排列得很整齊的細微粒子,如同孱弱的昆蟲翅膀在情不自禁地顫抖。

“中午去哪裏吃飯呢?”他靠過來。

我能聞到他身上潔淨的氣息。他今天依舊穿著灰白色的牛仔褲和綠色的T恤。這兩種都是他鍾愛的顏色,於是他樂此不疲買了很多灰白色和綠色的衣服褲子,有時候是鞋子。我是無法理解這些的。

在我看來,男生穿綠色會顯得怪異,和這個沉悶又浮躁的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很意外的是影山把這樣的搭配穿得很妥帖。我還是喜歡他的。他是一個能讓站在身旁的人感覺安心的家夥。

“我們去外麵吃吧。”我回答他。

他點點頭,然後接過我手裏的書本放進他的大包,他的帆布包很大,可以容下一切莫名其妙的,男生不應該隨身攜帶的東西,比如二十四色蠟筆,比如老舊的唱片,比如相機,再比如薄荷糖和皺巴巴的信紙。

我們沿著學校唯一的一條坡道走了十多分鍾,最後決定在西門口的日式小飯館裏吃午餐。

那家小飯館是我們最常去的地方,寥寥可數的幾個女服務員總是很期盼影山的到來,因為他總是很溫柔,他的目光和微笑讓原本逼仄的房間變得溫暖和開闊。而她們似乎都很討厭我,因為她們想不明白我這種姿色平平的女生怎麼會霸占到這麼優秀的男生。

拿一句現在很流行的話來說就是:這很不科學。

當然我們來這裏的原因隻是因為這裏有熬煮得很出色的食物。去年的時候,我還不清楚學校西門口有這麼一家出色的餐館。意外和影山認識後他才帶我來這裏,於是我品嚐到了和影山一樣溫柔的味增湯,玉子燒。

影山總是覺得好笑,說你在這個學校生活了兩年,居然會不知道這個地方。你平時除了上課都在幹些什麼啊。

我說:“考各種證書啊,還有就是去外麵打工之類……更多的時間都是用來睡覺和看書。”

“多無趣啊。”

“你們文科生不會明白我們的……艱辛。”

“說得好像已經工作了一樣。”影山撇撇嘴。

“是為未來的工作未雨綢繆啦。影山你就不會發愁將來找不到好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