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財富魔方(1 / 3)

財富魔方

斜靠在竹椅上,大口噴著煙霧,簌簌秋風中,遊飛神清氣爽,感到格外充實。似乎,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狂暴地在他體內奔騰,想打碎一切桎梏,去征服外麵的世界。他驀然站起,展開雙臂,有力地做了一個擴胸動作。望著耀眼奪目的崇麗閣鎏金寶頂,他那鼻梁挺拔、眼睛狹細的方臉上,現出躊躇滿誌的笑意,就連額上幾個綠豆大小的暗瘡,也興奮地泛著醬紫色。

半個月前,也在這裏——望江樓公園茶舍。他蜷縮在竹影下,失神地坐著,像一頭受傷的狼,舔著血淋淋的傷口,回想著一幕幕慘烈的廝鬥。

浣花中學畢業,遊飛當過知青、工人;辭職出來,做過玉米生意、開過飯館、炒過股票。20年裏,雖然有過幾次成功,但離他渴求的人生目標,還差得太遠太遠。去年,受東南亞金融危機影響,他的股票一跌再跌:投資40萬元,半年就縮水一半。他拋出全部股票,帶走剩下的錢,發誓永不踏進證券大廳。落魄中,他常來望江樓公園喝茶,孤獨地打發時間,做著一個個東山再起的夢。

那天,他正無聊地坐著,忽然有人喊他。一看,是他中學同班同學向羽,陪客人來公園遊覽。簡單寒暄後,他們問起對方狀況。

“我?各種行當都搞過,很一般。去年股票虧了一些,現在正在休息,順便考慮今後發展。”他鎮定自若地微笑。

“這麼悠閑,太羨慕你了!我們雜誌社修宿舍,總編忙那邊去了,日常工作叫我頂著。每天回家,我都累得頭暈腦漲,隻想上床睡覺。”向羽苦惱地搖搖頭。向羽是“改革導刊”雜誌社副總編,性格平和,有點迂腐。遊飛不怎麼看得起他,自己坐他的位置,一定幹得更好。

“雜誌能賺幾個錢,還有資金修宿舍?”他不解地問。

“沒錢。”向羽承認:“我們聘請了一個基建辦公室主任,他有辦法,沒錢也能蓋樓。”

“哦?……”遊飛若有所思地沉吟。猶如霹靂炸開混沌的天空,他腦裏像有什麼一閃,霎時冒出一個模糊的念頭。

第二天,他借故去“改革導刊”,找到向羽。中午吃飯,他搶著請客,要向羽將那個基建辦公室主任拉上。“一個單位要搞房地產,請我去。我不大懂,正好請教。”他輕描淡寫地說。

那個主任叫朱令年,臉色蠟黃,滿臉病容,表情有些陰沉。喝酒時候,在遊飛不露痕跡的奉承下,他的臉色由陰轉晴,漸漸興奮起來:“給雜誌社修房子,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先到市上立項,城內規劃塊地。然後,一麵設計,一麵去二環路外找地,搬遷城裏居民。最後,找些關係,圖紙上就把城裏的房子賣了,用賣房的錢修拆遷房,再在城內蓋宿舍……”感到說得太多,他不放心地叮嚀:“這些,千萬不要對外說。那天,市體改中心林主任親自找我,說他們也想修宿舍,沒資金,問我們怎麼操作。我把話支開,啥也沒說。”

體改中心,林主任,也想修房!遊飛敏銳地在腦裏畫著驚歎號。他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絕口不談修房的事。臨別,他要了朱令年的手機號碼,說可能還要討教。

回家路上,在酒精刺激下,遊飛的大腦異常活躍。幾個模糊的光點開始連接,形成一條閃光的思維鏈。他激動得想放聲大叫。當晚,他徹夜未眠,抽了整整一包香煙,精心考慮行動方案,然後記在筆記本上。

首要問題,是怎樣打通體改中心?他忽然想起一個離休幹部。這人叫元德安,炒股認識的。元德安個子高大,脾氣火爆。一次股票大跌,他操著變調的山西腔,指著電子屏幕大罵:“要是我手上扛著機關槍,非把你們‘突突’了不可!”遊飛覺得他有趣,主動上前搭訕,後來成了熟人。元德安曾拍著胸口說:“我要不是沒文化,早上去了。你有啥事,盡管找我。不管咋說,我還在市政府當了一二十年處長。”

遊飛從抽屜裏拿出本子,急切地翻起來。他有兩個筆記本。一個,記著他精心搜集的企業家案例,如劉永好、柳元慶、牟其中等,包括他們成功的啟示、失敗的教訓,還有他自己的分析;另一個本子,他記上所有可能有用的人的信息。他查到元德安的家庭電話,掛過去,說想請他介紹體改中心林主任,聽說他們想修宿舍,自己可以幫忙運作。元德安倚老賣老地一口答應:“沒問題。我知道體製改革研究中心,體改委的下屬單位。這個林代義,20年前,我是他的入黨介紹人。”

在元德安的牽線搭橋下,遊飛以他遠房侄兒的身份,主動來到體改中心,找到林代義。兩次試探性接觸,他初步摸清林代義的脈絡。林代義56歲,上升無望,對仕途充滿牢騷。他性格直率,有些義氣,但在大問題上比較謹慎。今晚,在白天鵝溫泉酒店,他已布置妥當,準備一舉拿下林代義。

下午,遊飛專門來到望江樓公園,既為重品以前落魄的滋味,更為激勵今天的鬥誌。他有種預感,也許以後,他不會再有時間、再有閑情來這裏。突然,他無端地想起“還珠格格”中小燕子的話:“累死事小,餓死事大,要頭一顆,要命一條。”“還珠格格”正在熱播,他讀高二的女兒,每天想方設法都要看。他討厭這些哭啊笑啊的電視劇,但這句台詞印象很深。兩軍相逢勇者勝!他下決心般在心裏說。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他向青翠的竹林,眷戀地投去最後一眼,義無反顧地大步走去。

白天鵝酒店豪華包間裏,林代義已略有醉意。他撫著酒杯,看著麵前動了少許的精美的菜肴:“這一桌菜,怕要一兩千元吧?你這頓飯,加上酒,是我一兩個月的工資。”

“我聽元伯伯說,你曆來都很清廉。不過,我也很為難。豐盛點吧,怕你批評;簡單些呢,又不能表示對你的尊重。”遊飛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給林代義斟上酒。

仿佛受用遊飛的回答。林代義將酒一口喝幹,寂寥地歎道:“小遊,你太客氣了!我算啥?閑位置,沒錢也沒權。不過,談到合作,”他不放心地沉吟一下:“元處長是我老領導,你是他侄子,又是‘改革導刊’向羽的同學,對房地產比較懂,應該沒問題。我再強調一遍,中心可以幫著辦理市上的各種手續,但是一分錢也沒有,資金由你自籌。還有,我們不會幫你擔保、貸款,所有的法律和經濟責任,通統由你負責。”

“我清楚。一切照程序辦。”遊飛狹細的眼睛裏,閃著灼灼光點。

“我們這種單位,幹部住房是大問題。就說我吧,住的小一套三,80來平方米。真要修了宿舍,功德無邊啊!”林代義感慨起來。

“設計時候,可以考慮幾套大的,比如一百五六十平方米左右。自籌資金,靈活性大得多。”

林代義注意地看看他。

又喝了一會兒,林代義醉眼矇矓,起身告辭。遊飛堅決不讓他走,要他休息一下。他半扶半拖,將林代義帶進預先訂好的桑拿套間。一個身著黑色絲裙的漂亮女郎迎上來,殷勤地將林代義攙扶到沙發上,又甜美地笑著,為他拿熱香巾、沏茶。

“這……不好吧?”林代義責怪地皺皺眉。

“張小姐幫你按摩按摩,消除一點酒意。我在外麵大廳等你。”遊飛輕描淡寫地說。出門時,他囑咐般對女郎點點頭。她心領神會地一笑,暗示他放心。

坐在大廳裏,遊飛悠閑地吸煙,像正在等待捷報的將軍。他不願去想房間裏的事,林代義沒有憤而離去,已經說明問題。他應該考慮的,是明天同朱令年的攤牌。這是他計劃的第二步,相當關鍵。

繞開向羽,遊飛單獨約見朱令年,說要合作一個大項目。錦江賓館中堂盧浮花園二樓,倚著樓欄,他們一麵喝酒,一麵交談。

“你在體改中心?那天見麵,你咋沒說?”朱令年懷疑地盯著遊飛。

“第一次見麵,不好多談。”遊飛誠懇地笑著:“你想,我是來取經的,亮明身份,你還會說嗎?”

“我去不去你那裏,先不談。你的條件?”朱令年相信了,不再糾纏。他精明地掃視著遊飛,直截了當地問。

“在‘改革導刊’基礎上,再加30%。”

“你知道他們給我的待遇嗎?”朱令年譏刺地一挑眼:“年薪六萬,項目完成後,獎勵我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照你這麼說,到你那裏,我的年薪該是七萬八,獎勵的房子該130平方米?”

“對!不僅如此,再買一輛‘桑塔納’,辦事方便。”遊飛斬釘截鐵道。

朱令年沉吟著,有些心動。

遊飛趁熱打鐵:“最主要的,我不是讓你來體改中心打工,更不是幫我打工,而是合作。你比我大幾歲,快50了吧?照我的思路,這個項目搞完,除了一套房子外,你至少能掙一兩百萬元。有了這筆錢,後半生怎樣瀟灑,就是你的事了。”

“可能嗎?”朱令年興奮的眼光中,摻雜著疑惑。

“當然。按我與中心談的,修好房子後,除18套宿舍、300平方米辦公用房外,餘下的全部歸我。我準備先投兩百萬。如果你加盟,你出50萬,占20%股份。我們風險共擔,按股分成。”遊飛最多隻有20萬,一下就把自有資金放大十倍。

“修房子的地在哪裏?”

“有體改中心這尊門神,還怕規劃局不規劃?”

朱令年緊張地想著。“我要考慮風險。而且,我也沒那麼多錢。這樣,我頂多湊30萬,占20%股份。還有,這錢要算利息,每年六萬。”終於,他貪婪地開出條件。

遊飛顯得非常為難,甚至有些不高興:“又是投資,又是借款?……”

“就這樣。行,就幹,我從導刊社出來,給你當副手。不行,當我們啥也沒談,還是朋友。小遊,說真的,我佩服你的魄力,敢拚才能贏。我不行了,老了,顧慮一多,反而辦不成事。”

“你太精明了!那,就這樣吧。錢多點少點,沒啥了不起。我實在想交你這個朋友。”遊飛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為我們的合作,幹杯!”朱令年興高采烈地端起酒杯。

“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