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偏偏在這個時候,外麵閃出了一下極強的光束,四下登時如同白晝一般。映襯著秦老漢的那張慘白的臉,愈見詭異。緊接著,“轟隆隆”一聲巨響,半空之中響起了一個炸雷,然後就是瓢潑似的大雨,劈劈啪啪地敲打著窗戶。
忽然一股勁風夾著豆大的雨點兒砸在了窗戶上,窗頁被吹開。小舅見狀,連忙上前關好窗戶,嘴裏嘟囔著:“剛才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下起雨來了?”
秦老漢見雨勢如此之大,瞬間變了個人似的,馬上跪在了地上撲通撲通地磕頭如搗蒜,一邊磕頭一邊雙手合十地念叨:“龍王爺爺,我什麼都沒看到,龍王爺爺饒命,龍王爺爺饒命……”
小舅自從認識秦老漢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樣子。他走上前去要拉起秦老漢,嘴中說道:“七大爺,你說你這是幹嗎呢,不就是下場雨嗎,快起來,你快起來。”不想,小舅年輕氣盛,卻始終無法攙起一個老頭兒。不僅如此,秦老漢還勒令小舅一起跪下:“你這不懂事的小兔崽子,快跪下,別惹怒龍王爺!”使勁一拉。
小舅酒後腳步虛浮,竟然被這老頭兒拽倒在地。既然是有求於人,他也不想得罪這個老頭兒,心想:不就是跪一下嗎?老子茲當是跪自己的親爹了。想到這些,他心裏平衡了些許,既然被秦老漢拉倒了,索性就跪在了他旁邊。
眼看秦老漢一個頭接一個,足有十多分鍾。小舅的膝蓋都跪疼了,心裏直罵娘,隻希望秦老漢的怪異舉動趕緊結束。孰料,這場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少時便雲消雨住。秦老漢又雙手合十拜了三拜,才敢起身。不想,他的雙腿也木了,一使勁,整個人歪倒在了一邊。
小舅也要站起來,一用力,也坐著起不來了。爺倆兒幹脆大眼兒瞪小眼兒,誰也站不起來了。隻不過小舅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秦老漢的眼神中盡是埋怨。
小舅坐在地上,揉著發疼的膝蓋,問道:“七大爺,你這是怎麼了嘛,不就是一場雨嗎?”
經過這一陣折騰,秦老漢酒醒了一半兒,剛喝下去的酒順著毛孔就散了出來,像是剛做了一場噩夢,發了一場汗似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瞪著一處地方發呆。
小舅見這麼下去也不是事,得想轍。他扶著椅子使勁站起來,伸手夠到了酒瓶子和下酒菜,放在了地上。爺倆兒從桌子上頭喝到了桌子下頭。而小舅又拿了一隻酒杯,讓秦老漢喝酒壓壓驚,別再想雜七雜八的。
秦老漢抹了一把滿臉的虛汗,接過了酒杯一飲而盡。三五杯下肚後,秦老漢剛才的一張白臉,瞬間用湧起了一股猴屁股似的大紅,說話又不利索了。
小舅見實際已到,故意將話頭牽過來:“七大爺,咱們村裏,我平生沒服過誰,您老是第一個!”
秦老漢咧嘴直笑,誰不喜歡聽恭維的話呢?他擺了擺手:“不算什麼,這算什麼呀,都小事。”
小舅問道:“知道我最服你老什麼嗎?”
“嗯,什麼,你說。”秦老漢說話都有點兒大舌頭了。
“我最服你的……膽……膽子大,本來今天我帶著……酒、豬頭……肉……想向你老取取經……”說道這裏,也已經結巴的小舅突然做出了一副痛苦失望的表情,連連揮手。
秦老漢的老毛病犯了,脖子一梗:“嗯,怎麼的,你這是啥意思?”
“別提了,不想揭您老的短兒,來,咱們喝酒喝酒。”小舅采用了以退為進,反客為主的套路。
秦老漢按住他敬過來的酒杯,粗著嗓門喊:“說,你七大爺怎麼了,啊,我告訴你,你今天就得給我老老實實地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要不然,老子今天……”想了半天,一來是腦子喝糊塗了,二來是沒本事想出個對策了,最後踟躕了半天才說了句:“就……就不讓你出這門,你信不信?”
小舅一見秦老漢的老毛病要犯,又添了一把火:“行啦,七大爺,剛才的話當我沒說過,是小輩兒不對,我自罰一杯。”說完,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端起酒杯就要飲。
秦老漢這人好吹牛,好吹牛的人都好麵子,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他越是見小舅這個樣子,心裏頭越不舒服,好像自己渾身的本事別人看不著似的,伸手就蓋住了杯口,語調模糊地說道:“少……少來這套,你把話……說……說明白嘍。”
小舅心裏甭提多得意了,就算是一個閱曆豐富的老頭兒,也被他輕鬆拿下。他見實際成熟,差不多了,便試探性地說道:“得,既然七大爺您這麼說了。我也就說實話了,前兩天我跟咱們村的二牛說起您來了。”
“哦?”秦老漢醉眼朦朧,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其實他現在的腦子已經成了一團漿糊,甭說二牛了,估計就是一頭牛,他也認不出這是什麼了。
“我呢,就跟二牛說起村裏的這些人了。我說全村中,膽子最大的,就得數您老人家了,年輕時候,扛著鋪蓋卷兒就去了墳地,就這份膽量,這份氣魄,嗬,全村誰能比得了?”小舅挑起了大拇指,頌揚之詞不絕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