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味道,普通情況下根本聞不到,恰是從這扇氣窗中發出的。氣窗立著幾根手指粗細的鐵欄杆。我在草垛上用兩隻手扒住了往下看,裏麵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見。我知道此時那個老太太是絕對不會陪著自己兒子在這裏頭的,於是我輕聲喊道:“包大根,包大根?”
“唉……”在我呼喚了數聲之後,裏麵終於傳來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包大根,我知道你說的事情一定是真的,對不對。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啊!”草垛虛軟,吃不住力氣。我現在的姿勢十分難受,再加上這股難聞的味道,頓感胃裏翻江倒海一般,差點兒架不住吐了。
“你是什麼人?”黑暗的房間中,傳來了細若蚊呐的聲音,若不是周圍如此安靜,我險些聽不到這句話。但就是這句話,燃起了我的希望,看來我沒有猜錯,這個包大根沒有瘋!“我是市文協派來的啊!”
“你不是……”包大根一語中的,戳破了我的謊言。
我呆在了原地,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包大根裝了十七年,因為我的一句話,他才開口。我現在所想的是,必須得約定一個時間麵談才好。但是包大根現在像是一條狗似的被人鎖著,動彈不得,而且房間裏的這股怪味道也刺鼻得很,怎麼辦才好呢?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包大根又開口說道:“你走吧,那件事情跟你沒有關係。”說完了這句話,我就聽見鐵鏈清響了兩聲,像是他翻身臥倒了。此後,任憑我如何呼喊,他都不再理睬。我心灰意懶地坐在了草垛上,想著對策。一低頭,卻看到了啞巴,他正警惕地凝視四周,似乎是在替我把風。
我忽然想到,這個啞巴的身份會是什麼。他為什麼要來找我?為什麼帶我來見包大根?他為什麼不像包家人似的攔著我呢?……我覺得,要想解開這一係列的謎團,這個啞巴是至關重要的第一步。我馬上跳下了草垛,拉著啞巴往人少的偏僻處走去。
轉眼間,我們來到了一處沼澤,這裏蒿草足有半人多高。我招招手示意啞巴和我一起蹲下來。然後隨手撿了一塊石頭,在泥地上寫字:“你認識字嗎?”
啞巴看了我寫的這幾個字,抬起頭衝我點了點頭。
我很激動,隻要是有辦法溝通,我就能解開啞巴甚至包大根身上的秘密。
“你跟包大根是什麼關係?”
啞巴左右看看,也撿起了一塊石頭,寫上了:“他是我爸。”
我愕然一驚,謝禮陽口中十七年的那個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而且是一標準的帥哥。可惜,老天爺似乎要有意作弄包大根似的。據啞巴自己說,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本來醫治及時也沒什麼。可是家裏沒錢,奶奶(即那位刁蠻的老太太)就隨便給他弄了一副偏方,不但發燒沒治好,反而把他醫成了一個啞巴。
我感慨良多,思索了一陣後,撫平了泥地上的字,重新寫了幾個字問道:“你父親,沒有瘋,對嗎?”
啞巴也寫道:“從我懂事的時候起,我就知道他沒有瘋了。”
“為什麼要一直裝瘋?”
“為了守住秘密,我爸說,這件事情說出去會引來很大的麻煩。”
“為什麼今天要拉我去看他呢,不怕你們的秘密泄露嗎?”
“這是我爸的主意,他說你們是老相識了,見一麵也沒有什麼,他相信你。”
老相識?我茫然了。印象中,我從來沒有和湖北的船老板產生過焦急。我認識的船老板大多位於越南泰國一帶,那還是在湄公河流域偷獵的時候認識的。怎麼這位包大根卻說跟我是老相識呢?突然,我想到了一種可能存在——我的“前世”,跟這位包大根一定有過什麼焦急,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聯係。
“你爸所說的秘密,你知道是什麼嗎?”
啞巴沒有絲毫的猶豫,寫出了一個字:“龍!”
“我想跟你爸談談,有沒有辦法?”
啞巴突然站了起來,抬腳將我們寫的字全都踏平。轉眼間,這片泥地上隻剩下了淩亂的腳印,再無任何字跡。他衝我招了一下手,我跟在他身後,穿過了沼澤地後,是一片繁茂的蘆葦蕩。繁茂到了什麼地步呢?即便你與對方相距不到兩米,也看不見彼此,因為中間隔著厚厚的蘆葦草。
在這片蘆葦蕩裏,我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生怕這個帶路的啞巴一轉身沒了蹤影,到時候我非得迷路不可。捕殺動物是一把好手(盡管不做了),在這種蘆葦蕩中尋路,我還從來沒有試過。
在厚厚的蘆葦蕩裏穿行,走了十幾分鍾後,趟過齊腳腕深的湖水後,麵前赫然出現了一艘舊船。舊到什麼地步呢?船身傾覆,側臥在蘆葦蕩裏,有半截兒船身沒在湖麵之下。看不見船體上的任何識別標誌。其實這艘船全身鏽跡斑駁,本就不辨其原本的麵貌,而且猶豫船身,甲板也是一個三十度角的傾斜。我們扒著欄杆走上了船體,進入船艙後,隻能是坐在了倒下的那麵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