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頭領越過殿中隔間,進入內室。
和殿宇外觀耀豔雍容的深黃色不同,這間室內都是呈現樸素的醬色,門窗梁柱、桌椅座席都是木製,目光上下一掃,渾然一體,分外令人舒適。
此時這間甚是寬闊的內殿,被隔斷成左右兩列、每列六隔的十二個半封閉空間。每一個隔間約莫有常人所住的臥室大。
隔斷板牆的高度,約莫及到那金甲頭領的胸口。因此每一個斷間內的景象,都被他一覽無餘。
每一個斷間之內,都盤膝坐著一人。
這十二人,看麵相都甚是年輕,多是風度不凡。每一人的氣息忽強忽弱,似乎修為懸殊,又似乎是在運轉特殊的功法,難以分辨明確。每人都是身著一件純黑大褂,大約是孔雀一族中執行某種儀式的常服。
每一個黑衣人的麵前,都有一枚碗口大的銅錢,明光鋥亮。但是和尋常的圓形方孔的銅錢不同,這“大錢”上不是一孔,而是一方一圓兩孔,分列圓心一左一右。那孔徑大,約莫是整個銅錢四分之一的樣子。
此時,殿宇之內,這十二枚雙孔銅錢就這樣飄浮在空中,緩緩轉動起來,速度愈來愈快。直到銅錢之中兩孔俱不可見,隻隱隱約約留下一圈光暈,似乎是一枚色分三層的飛輪,唯有中間一層顏色暗淡一些。
而這十二個黑衣人,俱是手執一根細細的銀簽,在麵前橫放的一根手指粗細的金鐧上不住地擊打,節奏音韻也在不斷變化。
“孟冬田獵”作為孔雀一族二百七十六年一度的盛會,獲利最大的不僅僅是會上奪魁抑或排名前列的人物。其深遠影響,浸潤滲透到族中的每一個環節。
譬如眼前這一幕,便是田獵開始之前的“九卜會”。
前知演算,推驗預言,乃是神通之中的大宗。自有道術興起以來,就在三千流脈之中占據著極為重要的地位。無論是人修道門,還是妖族旁門,俱有這一脈的傳承。
孔雀一族的聖祖,除了降世尚饗,滿足孟冬會四魁首的條件之外,對於本族命運,福禍興衰,極少有有什麼多餘的指引留下。每隔二百七十六年,會中奪魁的,又注定是當時之俊彥。
因而這將近三百年一度的聚會,倒成為了一個絕佳的“標本”示範,用以給演算一脈的弟子展露身手。卜算者依照修為精粗有別,分為九種。
據最繁複的一種,能夠將本屆孟冬魁首的姓名、出身來曆、麵容特征全部卜算出來。但這隻是傳而已,絕大多數情況下,能夠中式一零半爪,也就堪稱出色了。
至於描摹全貌的壯舉,百萬年來的曆史中也不過出現過有限的數次罷了。
至於麵前這十二人所進行的,乃是“九卜會”中最為容易的一場,也是第一卜——號稱“二分卜”的便是。目前所卜的結果,是元嬰境界修士的田獵結果。
這一道名為‘二分卜’的卜算,隻是為了算明本次奪魁之人的與會方式,是禁絕爭鬥、純靠自己收割野怪的“止符”修者,還是奉行可以互相掠奪收獲的“爭符”修者。
因為結果不求精確,哪怕是純蒙,也有二分之一的幾率能夠命中。
就在此時,這十二個卜算者,每一個人麵前的大號銅錢,都在處於飛速的旋轉之中。伴隨著每人敲擊金鐧的聲音,雖然繁複綿密,但是也並不覺得嘈雜刺耳。
終於,其中一人忽地一抬頭。這人似乎從沉浸在音韻之中的奇妙狀態中猛然蘇醒過來,雙目圓睜,麵頰之上隱約可見突起的青筋皺紋,一身氣機也突然綻放,展現出一種極為罕見的精神氣象。
身材魁梧的金甲頭領一個恍惚,似乎也被此人的精神麵貌所感染。
這人旋即站了起來,將手中銀簽高高舉起,雙手持住。隨後猛然向下一紮!
他這一下子紮下去,麵前原本快速轉動的大號銅錢,“叮”的一聲響,隨著一陣亂顫,兜兜晃晃一陣。旋即撲通一聲落了下來。
金甲魁首上前一看,原來這銀簽恰好紮在那圓形的孔洞之中。
圓形,意味著與世無爭,象征執“止符”者。方形,意味著棱角分明,象征者執“爭符”者。
第一個人的卜算結果已經出來了。本次元嬰境界的頭名,乃是一位行自力更生之道、親自斬殺怨靈的“止符”修士。
此人完成之後,其餘諸人也不甘落後。相繼完成了卜算。結果都是一致的:無一例外,銀簽紛紛紮入方孔之中。
金甲魁首將一切都映入眼簾,眸中既有提前揭曉謎底的歡悅,又有一絲微不可察的失望:看來這一屆的“孟冬田獵”,又是一個“常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