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亦是如此。
九宗女修之中,魏清綺、寧素塵二人望之氣象相若,言笑之間,都有一種“性本高遠,折節近人”的味道。
但是論其根本,二人卻卻截然相反。
寧素塵本性清華卓越,素雅自矜,以言笑近人之相錘煉氣象,的確有一種刻意調和修正的意味。而魏清綺卻是獨具隻眼,感通見真。一顆慧心見事深徹入骨之後,萬古寂寞之下,自然溫情獨在。仔細琢磨,卻似有一種大徹大悟之後“拈花微笑”的氣度。據實而論,實是後者境界更高。
此時的魏清綺,看似蹙眉憂思,其實隻是“不製七情”的自然流露;其實她心意流轉,神念飛渡,思慮敵我之間的一切勝負要素,無有逸漏,其實較任何人都要更為冷靜。
現實的困境是——
“無中生有”的反擊之功,雖隻有來勢之二三成,但是其是一種混同諸性、不可捉摸的妙力,若要將其化去,極為不易;但是林弋一身麒麟一族祥瑞之氣,卻恰恰能將其壓製下去。
所以分屬“反擊”的那一部分,始終不能形成氣候。
所以“四色相”的侵淩,便愈發肆無忌憚,節節推進。
而林弋此人的氣度也非同小可,據歸無咎所言,當初此人劣勢之下層層鋪墊,借助“潭淵刑氣”的奮力一搏,險峻之極。若非歸無咎有一道巧妙神通察覺端倪,換作旁人,十有八九便要入彀。此人在歸無咎入道以來的對手之中,頗有分量。
若今日林弋依舊要和魏清綺鬥一鬥心機算路,魏清綺自然奉陪。
可是他占據優勢之後,卻變得穩妥異常,儼然換了一種風格,頗給人一種無從下口的感覺。
果真隻是因為麒麟瑞氣的克製麼?
並不盡然。
魏清綺心中稱量計算,就算自己那隱約蓄勢的反擊之力能夠奏效,但“四色相”正麵堂堂正正的壓迫依舊不容回避。如此以來,等若雙方各自攻守,形同賽馬。
如此比試,最終的勝者是……
心意默運,推演棋局,魏清綺立刻了然。
縱然無有麒麟一族瑞氣克製,自己所持手段,依舊不足以製勝。
神思飛動。
若說歸無咎未能知己知彼,不識林弋手段,或許會錯判二人高下。但是他與自己、林弋二人皆有深切交手,臨敵之際對林弋挑戰自己之舉,屬意欣然允諾,自然不會輕易看走了眼。
魏清綺相信,其眼光所及,必在幽微難測之處。
更重要的是,己師東方掌門,行事素來明達果決,對於魏清綺亦極為自信。但是這一回清濁玄象之爭,她卻暗示自己擇上一位圓滿層次的對手,勿要好高騖遠。其中似乎大有深意,並非一味謹慎自持可以解釋。
心意流轉,魏清綺忽地一怔。
難道——
這一道“大關”,時機到了?
按照自己心意明鑒的修行步驟,似乎到了六十載後,方才是水到渠成,可堪初試密奧。但轉念一體會,今日若來相試,雖然心中空空蕩蕩,無甚把握,短缺了一份智珠在握的自信,但是……卻也並未有明顯“不妥”的念頭。
若真是不諧,心意之中必有局促警兆。
但是此時此刻,己之心境如如不動,似如將臨吃飯喝水一般再正常不過的事。
魏清綺雙眸之中,清光一掠,豁然明悟。
大致累積已成,再精雕細琢,等若吹毛求疵,其實已事倍功半、落了下乘。如此時節,一個恰當的“場合”和“時機”的烘托,較之那一點水磨工夫,無疑要重要得多。
這一步,當在真正的鬥法之中自然成型,而非在“演法”之中可成。
就是現在。
林弋精神一振。
他早已發覺魏清綺道術規律。當其身明淨通達之時,其實是暗藏了以“化”為主的手段;而其身玉芒四溢時,卻是以反擊為主的手段,一起一伏,若合符節,律動之機,在林弋心中可謂敏銳之極,不亞於日月晝夜輪轉之至理。
林弋的反擊手段,亦循此道理,批亢搗虛。
然而現在,明明時辰已至,但是魏清綺之氣象,並未由“固守之相”,轉為“反擊之相”。
這說明對方已力有不支,放棄反擊,一意防守。
若是如此,敗的更快。
忽然,林弋麵色一僵。
就在他自以為穩操勝券之時,一道無可與抗的磅礴巨力,在無有絲毫征兆的情況下猝然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