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所贈之物,正是一道連珠照影石。
當中盛列畫麵,盡是所見英才鬥戰的場麵、甚至連一、二次清濁玄象之爭的許多場次,都蘊藏其中。
藍鈺、謝月屏二人的道行,歸無咎一眼看出,其實走得十三家內府真傳之一的路子。其中修行法門,自有度數;若要有所助益,除非在其身邊長久點撥,否則就屬開拓視野、縱覽道術之法,最為切用。
以此物相贈,也當是全了當年情誼了。但是觀藍鈺神色,似乎並不十分喜悅的模樣。
見歸無咎目光落在二人掌心牌符,藍鈺舉起手來,輕輕一晃,平靜言道:“開辟門戶,成家立府,也算手續繁多。六殿二十四閣,尚有許多瑣碎關節去走。”
沉默數息,藍鈺又道:“年前我與謝師妹下界一遊——唔,是在四洲六海之內——恰好尋見一個鄉間私塾,內有蒙童六七。月屏見之心喜,便與我道,當別立門戶,獨立一支,多多開枝散葉,留下子嗣。”
歸無咎聞言,愈加詫異了。
結成道侶,隻要不是殺雞取卵的路子,而是大宗正法。那麼無論是上至神魂契合、有情護道;還是下至陰陽調和,合巹采補,本來也算是於道途有益。但是誕下子嗣則不然了。
無論男女,若是在道途尚有上進潛力之時點化精氣,誕下子嗣,對於一身根骨潛力,多多少少有些影響。修道之士,成道之前,若非自身潛力已盡,終不至於走出這一步。
尤其是謝月屏,目前不過是金丹四重境界。
謝月屏迎著歸無咎目光,淡然一笑,道:“自然不是近日。師妹破境元嬰,也不過是數年之後的事了。總要等到成就元嬰境,才談得上留下子嗣之事。”
歸無咎略一思忖,緩緩道:“若是我所記不岔,藍氏也當是越衡宗內一支大族。且族中當年並無較藍鈺師弟更加傑出的人才。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元嬰四重境對於藍師弟而言是水到渠成。如一切無恙,也當是你順利繼承了家主之位,為何要另立一支?”
藍鈺目中。忽見紫綠二色一閃而逝,旋即慨然歎道:“遙憶當年,我輩皆有成道之誌。隻是時移勢易,歸師兄如今的修為……隻怕是當初再如何高的估計了你的潛力,也是瞠乎其後了。隻可惜,五百年上,名數有限。對於絕大多數當初慨然立誌的真傳而言,這一誌向,總是要漸漸褪色的。”
常理而言,道行資質更高者可以輕易看穿明顯不若自己者;而道行資質低者,難看穿於己相當者,又或者是遠遠超邁自己之上者。
但藍鈺這一道傳承中,卻有一門秘術。
以目力視之,若是其人呈現形貌精微清晰,與真實無異,便是此人道行功行弱於己;愈是強橫,其麵目便愈是模糊。
藍鈺觀文晉元、韓太康等,麵目五官全不可見,但輪廓尚自清晰;觀寧素塵,輪廓處已是仿佛鋸齒,錯位粘連。觀木愔璃,已然看不見具體的邊緣處,仿佛裹著一團霧氣,像是一個仿佛“雪人”一般的“霧人”。
藍鈺本以為這便是最高層次了。
但是方才望了歸無咎一眼,目中所見,卻是一片白茫茫的虛空,連人形輪廓也尋不見一個。就算是這道神通的載籍本文之中,亦無有這等情形的明。
歸無咎皺眉道:“二位功行,似乎並未擱下。”
謝月屏淡淡道:“藍鈺族中幾位前輩,聒噪得緊。總要藍鈺修持刻苦,早日晉入三重境中,為謀得六殿副殿主、殿主作準備。將來積累些資曆,好謀一個星君之位。”
歸無咎望了藍鈺一眼,若有所思道:“想來這並不合藍師弟之意了?”
藍鈺懨懨道:“對於九宗機密,歸師弟自然知曉得遠較我等為多,甚至不亞於本宗三位真君。隻是當前許多異狀,也是瞞不得人的。諸宗皆有不世出人才,相繼湧現,顯然是非常之兆。想來得位之人,遠較此前曆屆為多。”
“我族中那幾位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所成近道之位愈多,而能夠點化星君的機緣也就愈多。”
“隻是無論是你歸師兄,還是文師兄、寧師姐、木師妹,一旦得位,總有自家親近人要安排;藍某人又何必去討這個嫌?所以幾番齟齬,就生了些摩擦。為求耳根子清淨,索性獨立出來,另行開辟一家。”